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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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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金风送爽,首都大校园里丹桂飘香,给刚出复试教室的许鸣意送来几许清爽。
“结束了吗?结束的话我开完会来接你。”这是季肴安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许鸣意想到他最近忙碌的状态,实在不想麻烦他,回了个不用,决定自己坐地铁回去。
“许鸣意!”有人在背后呼唤他。
许鸣意转过身,看到了四年没见的老同学谭松。
“还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谭松走过来,一脸惊喜,“好久不见,你也来首都大复试吗?”
许鸣意点点头,面对许久没见的同学,他有些腼腆,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谭松是个大大咧咧的:“看来咱们又要当校友了,也太有缘分了。趁今天这个机会,一起去首都大食堂吃顿饭吧,我朋友跟我说首都大食堂的菜很好吃。”
这是个突然的变动,还是和很久没见的同学单独吃饭,许鸣意心情变差了几分,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谭松是个话多的,俩人吃饭,许鸣意完全不用主动找话题,只需要回答问题就行了,这让他放松了不少。
“说起来,我跟季肴安也好久没见了,听说你俩是一个学校,你们平时联系多吗?”
许鸣意神色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挺多的。”
现在他们两个甚至住在一起。
“害,你看我说了句废话,你俩从初中就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大学又读同一所,怎么可能不联系,只怕是如胶似漆了!”
如胶似漆这个词用在朋友间,有点太过亲密了,许鸣意脑子里莫名闪过昨晚俩人在床上耳鬓厮磨的模样,脸红了起来。
谭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词给对面的人带去了什么遐想,他只当许鸣意是吃麻辣烫热到了。
“说实话我还挺意外的,没想到你和季肴安两个性格差别这么大的能玩到一起去,还一直玩到现在。”
许鸣意低头咬了一口夹起来的粉丝,没有答话。
“不过你俩感情也是真的好,每回有点啥事季肴安总是第一个想起你。”
“初中的时候他是班长,跟大家关系都挺好的,照顾每一个人。”许鸣意突然说。
谭松摇头:“不一样,跟大家关系都好,那是因为他人好,但对你,那就是偏心好朋友好哥们儿的好,这个你可以问班上任何一个人。”
许鸣意蹙了蹙眉,他初中的时候跟班上的其他人都不太熟,只有季肴安一个朋友。
“初二春游那次,你不是生病了没来嘛,他作为班长必须到场,但下午就找借口回去了,薅了大家好多零食带回去给你,还让我们帮忙打掩护。”
许鸣意呆了一瞬,他记得季肴安那会儿跟他说天气不好老师提前让大家回家了,后来也确实下了雨。
“他运气也是真的好,走的时候还天高云淡的,没多会儿,这天儿就下雨了,我们就全都回去了。”
许鸣意没答话,呆呆地听着。
“还有,季肴安从不叫你大名,总喊你小咪,大家想跟着喊,他不让,说你不喜欢。然而他自己倒是喊得起劲,还说你只想让他喊。”
许鸣意一愣,他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这个称呼,只许季肴安一个人喊这样肉麻的话更不可能出自他的口,更何况那个时候,他们确实只是普通朋友。
而且初中那会儿,季肴安和很多人都很要好,每个人都是喊的小名,他以为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现在寻思季肴安那会儿根本就是在骗我们,就是他想单独这么喊。还真是青春期啊,连对友情都充满了占有欲。”
谭松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许鸣意却抬起头:“他没有说谎,我确实不喜欢其他人这么喊我。”
就像季肴安所说的那样,小咪这个称谓,他只想让季肴安喊。
那是藏在他心里不敢言明的,很细微的占有欲,可没想到,季肴安居然察觉到了。
所以,他对别人说这些话,是在迁就他吗?
“啊,原来真是这样。那高中的时候沈昱风不也叫你许咪,许咪和小咪也没差别啊?”
沈昱风。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曾几何时,这是与他和季肴安之间羁绊最深的一个人名,如今成了俩人之间讳莫如深的存在。
只不过,许鸣意是不能提,因为他答应过沈昱风,别让季肴安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而季肴安为什么不提,许鸣意却不得而知。
只字不提俩人曾经的好朋友,不像季肴安的性格,可许鸣意不敢问,也不想问。
“对哦,你高中和沈昱风也特别要好来着,有段时间看着像是比跟季肴安还要好。不过也是,那会儿季肴安比咱们高一级,不能天天见面,而你和沈昱风同班,关系好点也是正常的。”
许鸣意中考失利,去了一所私立学校-旭日书院复读了初三,在那里遇到了同样复读的谭松,以及沈昱风。
他们花了比季肴安多一年的时间,才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也是季肴安早早进去的闻城一中,从此几人成为了季肴安的学弟。
“不过沈昱风高二的时候突然就出了国,也不知道是啥原因,你知道吗?”谭松问许鸣意。
许鸣意垂下眼帘,低头说不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过去的就过去了。
“居然连你都不知道。”谭松吃惊道,“我听说他已经回来了,就在首都。”
许鸣意夹菜的筷子停住了,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
兜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起来,许鸣意打开,看到了季肴安的名字。
“喂。”
“你在哪?”手机那头的季肴安似乎在跑,说话的声音带着喘息。
“我在首都大食堂三楼,”许鸣意看了眼对面的谭松,“复试遇到了谭松,和他一起来吃麻辣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得这么详细,大概是那头的季肴安呼吸太慌乱了。
“我刚出会议室,马上过来接你,就二十分钟,你在原地等我一会儿,好吗?”末了季肴安唤了一声“小咪”。
这声“小咪”跟平时不太一样,里头除了缱绻之外,许鸣意还听出了祈求的意味。
他眉头微蹙,嘴里却道:“好。”又觉得不够,补充道:“我等你。”
他似乎忘了,自己早给对方说过不用他来接自己的事。
谭松猜出了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是季肴安,便留下来跟他一块儿等人。
俩人的菜吃得差不多了,他们把碗端到门口的餐盘处理区,正要往回走,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许鸣意!”
许鸣意抬起头,看到了阔别四年的沈昱风,他一头棕色卷发变得柔顺了许多,褪去了几分青涩和稚气,轮廓依旧分明,那双冷棕色眼睛,让他脸上多出几分妖冶的异域感,摄人心魄。
人都是视觉动物,许鸣意也曾为那张脸,那双眼睛着迷过。
“好久不见。”他听见沈昱风说。
声音穿透时光,和曾经那个青涩少年短暂地重合了,但许鸣意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沈昱风。
“我去,沈昱风,你小子真回国了!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突然出现在首都大,不会也是来复试的吧?”
“嗯,我保研到首都大,今天来复试,你们也是吗?”沈昱风虽然是在回答谭松的话,视线却一直在许鸣意身上。
许鸣意没有看向他,也没搭话。
“我和许鸣意也都是保研复试,咱仨也太有缘了吧,每次都能聚到一起,不拜个把子都可惜了!对了,你从国外保研的吗,是不是还得回去?”
“对,我明早的飞机,那边的学校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开学再回来。”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话,许鸣意没再听,转身就要走,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许咪,可以跟我聊聊吗?”
再听到这个称谓,许鸣意实在不算高兴,他抿了抿嘴,道:“我还有事。”
说完他甩开沈昱风的手,转身朝着门口走了出去,沈昱风跟了上来。
“晚上见可以吗?”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不知道谭松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没跟出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鸣意懒得再进行表情管理,脸上的烦躁十分明显,抬脚就要下楼梯。
“如果我说,我们的分开是有人预谋的呢?”沈昱风在他身后继续说。
许鸣意脚步顿住,回望向他:“什么意思?”
沈昱风走近他:“我说,我们当年分开,是有人从中作梗,而那个人,跟我们关系都很好。”
许鸣意没有什么朋友,关系好的更是少得可怜,从他这句话,完全可以确认人选。
“你说明白一点。”许鸣意神色冷下来,直视着他。
“你知道这四年,季肴安从来没有联系过我吗?”
……
季肴安心急如焚,从收到那个很久没有联系的账号发来的那句“我回来了”的时候,他就一直坐立不安。
沈昱风其实只发了这么一句话,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威胁。
这么多年,他和许鸣意好不容易才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有了为期两个月的甜蜜时光。
两个月,相比于他们十年的友谊时光,以及,许鸣意和沈昱风那刻骨铭心的初恋来说,实在是太短了。
短到他来不及转换身份,短到他至今患得患失,短到四年没见的沈昱风一出现,他就乱了阵脚。
一路上几次差点闯了红灯,艰难把车开到首都大门口的时候,季肴安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很多汗。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那张透露着苍白和惊慌的脸,才迈开腿,下了车。
当他抬头看到门口并肩而行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时,所有的准备化为乌有,脸色煞白一片,脚似有千斤重,一点儿也抬不起来。
那瞬间,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只有门口那两抹身影分外鲜明,扎眼,像是把他身上的所有色彩都吸走了。
季肴安深深地闭上了眼,后退一步,靠在了车上。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梦,梦醒以后,沈昱风没有回来,没有给他发过消息,更没有和许鸣意走在一起。
“你怎么了,很累吗?”耳边响起许鸣意的声音时,季肴安一怔,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人,他的身侧,没有别人。
“你可以不用来接我的,你最近很忙,我自己坐地铁就行了。”
“你......”季肴安忽然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
“先回家吧。”许鸣意没继续等他说,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季肴安微感无措,绕到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很累的话可以换我来开车。”许鸣意又说。
“不用。”季肴安回他。
许鸣意不说话了,靠着椅座,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心里很乱,暂时分不出精力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尤其这个人,还是导致他心情糟糕的罪魁祸首。
季肴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没有再开口说话,俩人沉默着回到了家。
一回到家,许鸣意就进了浴室,他今天吃麻辣烫弄了一身的味儿,衣服上不知何时沾染了几滴油渍,洁癖的他完全忍受不了一点。
出来的时候,季肴安正在厨房做饭,许鸣意闻到了自己很喜欢的排骨汤味。
季肴安很快发现了他:“小咪,汤马上炖好了,今天天气有点凉,你洗完澡喝一碗身体会舒服点,免得着凉。”
许鸣意轻轻“嗯”了一声,走向了客厅。
“晚上我们吃排骨火锅好不好?食材我已经买好了。”季肴安又说。
许鸣意心里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因为季肴安语气里带着点讨好意味。
他不喜欢季肴安这样。
“我晚上有安排。”
“什么安排?”
许鸣意神色一顿,季肴安很少会这样刨根问底,因为当他模糊用语的时候,季肴安就知道自己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的具体细节。
许鸣意不是一个喜欢表达自己的人,但季肴安太了解他了,好多时候他在季肴安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在某些忧郁时刻,比起季肴安在旁边开导自己,他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待着。
他需要自己的空间,季肴安也一直很尊重他的想法。
刚才那样模糊的话,他很少对季肴安说,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他不希望季肴安追问下去。
他们相识多年,这已经是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可这次,季肴安问了。
许鸣意不擅长扯谎,他也并不想对季肴安扯谎,想了想,还是道:“去见沈昱风。”
这话说出来,俩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句话背后的疑问太多了。
许鸣意很清楚,但他现在很不想解释,也非常不希望季肴安问下去。
“我有点累先回卧室了。”他说。
这是许鸣意想停止交流的一个明显信号,季肴安非常清楚,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追问: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许鸣意转身,略显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总是十分温和的眼睛里映出了罕见的不虞神色,淡粉色的唇瓣也抿紧了。
许鸣意是个很宽容的人,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也能极力伪装,让人轻易看不出来,因为他极度厌恶冲突。
可他现在,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很巧的是,季肴安也忍不住了。
“他肯定对你提到了我,对吧?”
许鸣意咬着唇,没吱声,算是默认。
“我赶到学校的时候,你们应该来不及说太多话,但是他约了你今晚见面,准备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我猜,和当年你们分手的真相有关,是吗?”
许鸣意瞳孔一震:“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沈昱风说的没错,季肴安一直在装作不知道他们两个交往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季肴安忽然很大声地说,神情是许鸣意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狰狞,“从你们两个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属于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基地里亲嘴的时候就知道了!”
许鸣意脸白了一片,震颤地看着季肴安。
“我不仅知道,我还拍下来,把照片发给了沈昱风的爸妈,然后,沈昱风就被强制送出国了。”
终于说出来了,这些年来,这件事情像一把悬在季肴安头顶的尖刀,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掉下来,刺穿他的身体。
他不认为沈昱风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与其让许鸣意从旧情人嘴里听说这件事,不如他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
“为什么?”许鸣意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真正地了解过季肴安。
这件事情,可以处理的方式很多,可季肴安偏偏选择了最偏激的一种。
这和他以往的形象太不符合,许鸣意想不通。
“为什么?”季肴安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
他盯着许鸣意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不解和恼怒。
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自己也算很特殊了。
“你以为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季肴安问他。
许鸣意紧抿着唇,没回答。
季肴安忽然凑近他,神色阴鸷,缓缓开口:“我当时想杀了沈昱风。”
许鸣意恍然睁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惊惧地后退了一步。
季肴安眼里闪过一丝刺痛,却又勾起了嘴角:“怎么,你害怕我了?是害怕认识了我这么一个人,还是害怕我真的杀了沈昱风?”
许鸣意深深地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眼里的情绪散了不少:“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冷静地分手,然后你去找旧情人破镜重圆旧情复燃?”
“季肴安!”许鸣意吼了出来,现在的季肴安像个失去理智只想逞口舌之快的酒疯子。
季肴安不说话了。
许鸣意重新调整好情绪,道:“你冷静冷静,我们现在不适合再继续聊下去。”
说完,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手却被季肴安拽住了。
许鸣意回头,只看到季肴安的背影。
“别走。”
“别去见他。”
季肴安说。
许鸣意忽然感到一阵心疼,很想就这么答应了他。
可是,他今晚必须去见沈昱风,必须跟他把话说清楚。
而且,经过刚才,他明白,他和季肴安之间,也存在巨大的问题。
他们是真的需要时间冷静,强行待在一起只会适得其反。
“他明早就要走,我今晚必须和他把话说清楚。”许鸣意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好思考一下,再重新交谈。”
他的意思传达得很明显,季肴安那么了解他,一定能懂他的心思。
拽住自己的手放松了些,许鸣意趁机挣开了。
季肴安始终背对着他,许鸣意动了动唇,最终转身离开,临到门口,他想起厨房的汤,又倒回来。
背对着他的季肴安身体抖了一下,许鸣意绕过他走进厨房,把煤气关了,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汤,吹了几口喝完了。
“汤很好喝。”说完这句话,他重新走向门口,走了。
直到门口响起了关门声,季肴安的身体才彻底松懈下来,他颓然地坐在地上。
已经蓄满泪水的眼眶决堤一般,很快打湿了脸颊,豆大的泪滴垂下来,季肴安抬手捂住双眼,肩膀克制不住地剧烈颤动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偷来的这四年,以及这短暂的两个月,都被没收了。
许鸣意已经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又如何还能放弃沈昱风而选择他呢?
以前的自己尚且无法和沈昱风抗衡,遑论现在这个。
可是,好不甘心啊。
明明是他先认识许鸣意的,明明一开始许鸣意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他的一个错误决定开始的。
他至今最痛恨的一个决定。
为什么高一那年,他要让沈昱风去照顾同在旭日书院复读的许鸣意呢?
为什么自己要竭力营造三个人都是好朋友的氛围呢?
自己明明知道,沈昱风是那么出色的一个人,获得别人的喜欢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为什么自己要让他和许鸣意认识呢?
沈昱风既然能在三年级转学到他所在学校的那一年就轻易取代他经营三年的班级核心地位,自然也能在他们三人的友谊里抓住许鸣意的心。
哪怕他和许鸣意比他多了三年的感情。
这些,他在四年前就明白了,可为什么这一刻到来,他还是会这么不甘呢?
他脑子不由自主闪过四年前那一幕。
那天,高三的他第一次逃了下午的自习课。
最近一次模拟考试的失利让他心绪不佳,寂静得只能听到翻书声和写字声的教室让他喘不过气,于是他从后门溜了出来。
他们三个人有一个秘密基地,是学校实验楼的杂物室,整栋楼都少有人至,末尾这间杂物室更是不会有人来。
这是季肴安高一的时候发现的,他常常一个人在这间杂物室写题背书,后来,许鸣意和沈昱风考进一中,他就把他们带来了这里。
那一天,沈昱风激动地说,以后这就是他们三人的秘密基地。
可没有想到,他会和许鸣意在这间杂物室里接吻。
那个时候,季肴安抱着模拟考试卷走到窗边,忽然听到杂物室里传来书本落地的声音,他扭过头,看到许鸣意和沈昱风相对而坐,嘴唇相贴。
那一刻,季肴安感觉自己血液倒流,耳朵嗡鸣,几乎立刻要晕倒在地。
可是他没有晕倒,并以一种无法辨别的心情拍下了那一幕。
似乎过了很久,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季肴安听见里面传来许鸣意的声音:“下次,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语气带着季肴安从没有听过的撒娇和嗔怪意味。
沈昱风说的话他没有听清,只听到许鸣意又说了一句:“就是,不想在这里。”
后面的话季肴安没再听,因为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勇气,落荒而逃了。
那天的晚自习,季肴安完全没有学进去。
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他的大脑都属于放空的状态,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晚自习结束,他没有继续在教室里写题,也没有立刻回宿舍,绕到了足球场跑步。
十点,足球场已经很黑了,仅仅靠两个角落里的路灯,并不能完全将整个足球场照亮,穿着相同校服的学生们一茬接一茬地在跑道上跑步,不说话,谁也认不出来谁。
可季肴安认出了许鸣意。
那个人只需要在自己旁边路过,不发出任何声响,季肴安就能认出来。
他的心跳快了起来,又听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许咪,等等我!”
季肴安停住了脚步,近乎呆滞地看着前面并肩的两个人影。
一晚上罢工的大脑直到此刻才终于重新开始工作。
季肴安想起了自己曾经试图和许鸣意并肩跑步的夜晚,也是在这个足球场上。
许鸣意对他说,他喜欢一个人夜跑。
后来,季肴安再也没有和许鸣意一起夜跑。
原来,这份爱好是可以因人而异的。
那天晚上,季肴安彻夜未眠。
他想了很多,想他和许鸣意的相识相知,想沈昱风出现以后他身上逐渐暗淡的光彩,
想许鸣意和沈昱风的关系,想他对许鸣意真正的感情。
怎么会有人看到自己的两个好友偷偷接吻的场景,产生的心情是嫉恨呢?
怎么会因为沈昱风亲了许鸣意,就产生了想要杀掉他的恶意呢?
怎么会现在才明白自己对许鸣意的感情呢?
在许鸣意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因为自己的开心而闪亮,因为自己的难过而暗淡,因为自己的困惑而困惑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有意识到,来自自己内心深处那不正常的悸动代表爱情呢?
许鸣意的世界那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自己为什么要让他认识沈昱风,让沈昱风占据那颗曾经只看得到自己的心的呢?
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浮现了一个场景,那是许鸣意和沈昱风在旭日书院上学的时候,他去找许鸣意,远远看到坐在操场边的两人,不知道沈昱风说了什么,许鸣意侧过脸笑了起来,笑得受不住一样仰起了头,季肴安耳边围绕着他罕见却格外悦耳的笑声。
那样开朗的许鸣意,他以为只有自己能见到。
原来,逗许鸣意笑,并不是只有自己才拥有的技能,另一个人,在这方面展现出了极强的天赋。
而自己忘了,讨人喜欢,对于长相家世极其优越,而又性格开朗的沈昱风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他甚至没有刻意做点什么,仅仅是出现,又或是一句随意的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让很多人展颜欢笑。
季肴安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嫉妒过沈昱风的,或许他会因为对方过于出众的社交能力而产生过羡慕的情绪,但他并没有因此讨厌过他,更不会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相反,他很欣赏他,也承认在一些场合之下,他远远比自己更适合做一个引领者。
所以,他和沈昱风交朋友,真诚地对待他,甚至在得知他和许鸣意在同一所学校复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请他帮忙照顾很难适应新环境的许鸣意,软磨硬泡地让昔日的好友想办法和许鸣意进同一个班级。
许鸣意不会排斥他的靠近的,季肴安笃定。
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没人比沈昱风更具亲和力。
沈昱风确实做到了,甚至超常发挥。
以至于,最终取代并超越了他在许鸣意心里的地位。
想通这一切的时候,季肴安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对沈昱风的嫉妒,几乎要满溢出来,已经到了愤恨的地步。
他好恨,太恨了,恨到巴不得杀了他!
他可以夺走自己的很多,但是不可以夺走许鸣意。
是他先遇到的,是他先喜欢的!
季肴安忍不住在凌晨三点的寝室里呜咽出声。
原来,他真的比不过沈昱风,连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都比他晚了这么久。晚到,对方已经偷偷地撬走了许鸣意的心。
怎么会这样呢?
好不甘啊!
当昏暗的寝室渐渐透出一点光亮的时候,季肴安将自己拍下的那张照片,发给了沈昱风的妈妈。
第二天,沈昱风就被父母带走了。
距今,已经过去了四年。
季肴安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自己四年前给沈昱风的妈妈发的最后一句话:
阿姨,这件事情,希望您能帮我保密。
多么卑鄙啊!
完全是一个小人,是小说里阻碍主角在一起的反派角色,如今主角得知真相,即将冰释前嫌破镜重圆。
而他,会成为俩人不堪回首的过往。
季肴安无法想象俩人和好之后的场景,他不愿想,更不敢想。
他只知道,今晚之后,许鸣意对他露出的任何一个表情,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让他难以承受。
他更无法接受许鸣意和沈昱风站在一起的场景。
他和许鸣意,要么做情侣,要么做陌生人。
但现在他们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
季肴安点亮手机屏幕,将那个置顶的账号拉进了黑名单。
而后给自己实习公司的领导发了消息:“唐总,您说的海外项目,我想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