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凤求凰，却是半生遗憾》秦殳

1、一曲凤求凰，却是半生的遗憾

　　那一年，我十八岁。

　　整个临邛城都在夸我貌美有才气，眉色远望如山，脸际常若芙蓉，皮肤柔滑如脂。善琴通文。

　　我本已许配给刘姓皇孙，只可惜他病重，未待我俩成婚，他便以辞世，我受皇命新寡在家。

　　那日，黄昏时分雪下得特别大，扯絮一般。向外一望，近处的屋宇、远处的天地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院内十来株寒梅，梅蕊初吐，暗香浮动。

　　父亲那天兴致特别高，“如此好雪，二三好友，对雪小酌，方才有意思。”

　　遂派人请来县令王吉。那时司马相如正寄居在他处，便一同请来赏梅。

　　我早闻相如风流倜傥，文采风流。琴艺更是超群，便躲在屏风后，偷偷地瞧他。

　　如果没有那一曲凤求凰，他与我，一定会很不一样。

　　那夜的月亮和白雪，交织成一片雪色天光。

　　琴音夹着梅香袭来，却乱了我的心。

　　我告诉父亲，我要嫁他。

　　父亲大怒，“他家徒四壁，一文不名，如何嫁得？”

　　我就知道会是如此结果。

　　他与我有意，我与他有情。如何不能嫁？世上知音难求，上一次，我听从他的安排，可这一次，绝对不会。

　　当夜，我便投奔相如而去。

　　我们一起来到相如的故乡-成都。看不尽的风物繁华，品不完的浓情蜜意，却也遮不住相如隐隐的愁绪。

　　他知我，我也懂他。

　　那天，我对他说，“我们回临邛吧。”

　　我们在临邛开了一个酒馆，白天，文君当垆卖酒，相如居间打杂，日子虽过得清苦，却也不愁一日三餐。

　　夜晚，闲敲棋子落灯花，他问我悔不悔？我摇头，我不悔。为他研磨，替他补衣，陪他弈棋，琴瑟合鸣，举案齐眉。

　　时间不久，果然如我所料，父亲受不了世人的闲言闲语，暗中接济。

　　我便关了酒肆，相如一心做文章。

　　相如一篇《子虚赋》被武帝看中，武帝派人请相如共游上林，司马相如就挥洒大笔，写出了一篇《上林赋》，呈献给汉武帝。汉武帝读了《上林赋》，感到十分满意，心中高兴，就封了司马相如一个郎官。相如一时名声大噪。父亲脸上有光，待我也比往日亲厚起来，可相如在外，我思之如狂，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左盼又盼，却盼来了相如的休书信。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独独无“意”。

　　原来如此，他对我竟无情如此，真是残忍。

　　我心凉如水，磨墨回信。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道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水，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是，我只愿下一世，你是女，我是男，我办法承认，我所有的爱意，所有的思量，竟如此收场。我如何能甘心？如何能承认？

　　相如见信，至此不提休妻一事。

　　只是我已经心灰意懒了，看着桌上的焦尾琴，慢慢抚摸良久，不知为何，我又奏起了那曲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