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冈手札》露水情人

2、第二章

　　迟来的暴风雨

　　萨瓦冈帝国皇帝陛下身边唯一的秘书官爱普罹儿·冯·菲尔吉斯出身于世代世袭贵族之家，追溯于遥远的历史，曾经出过多位精于战术的名将，也有多位才智富见的谋臣，可是自从前代菲尔吉斯公爵在自己的领土上公然向上代皇帝陛下也就是现任卡尔陛下的祖父谋反宣战后不仅使得自己的家族遭到全部砍头流放的惩罚，同时也失去了让贵族引以为豪的贵族封号，土地和人民。而当时年仅四岁的儿子爱普罹儿子爵被作为俘虏监禁在皇宫内，作为标榜在这一个曾经高贵的血统上永远的耻辱，菲尔吉斯家族永远都不会再有下一代直系继承者。在那个孩子十岁的时候按照上一代皇帝的命令被剥夺了生育的能力，这在萨瓦冈帝国是一种并不常用的带着羞辱性的刑法，而如今爱普罹儿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还保有着清脆的童音和光滑的皮肤，完全不像一个正常发育的男性。这其中的原因卡尔是知道的，他的祖父对这个高贵血缘的最后继承者给予的惩罚是让他作为最后的血脉存活着，并时刻记着自己是最终的存活者，这便是曾经触犯王权而受到的惩罚。
　　二十分钟后，爱普罹儿回到自己的府邸，首先迎接自己的是从正门一跃而出的撒宾犬，那个有着巨大体型并附带着血缘证明书的宠物，或者说家人这个词会更加确切吧。偌大的府邸只有爱普罹儿一个人居住，此外还有一个半花头发的管家，五六个半年更换一次的仆女，这些女仆都是从皇宫内根据卡尔陛下的意思挑选出来的。
　　“好啦，好啦——蜜拉儿——”爱普罹儿被撒宾狗巨大的体型以绝对的重量和优势压倒在地上。曾经有一次这样的场面被陛下见到，差点把这只看起来可能危害到他的秘书官生命的动物当场击毙。
　　“您回来了。”女佣们排成一列例行公事得招呼到。
　　“昨天夜里，陛下曾经亲自来过。他询问主人近来的作息及身体状况。”管家不带任何感情得说着，听说他的家族世代为王家服务。
　　“知道了，瓦伦贝宁，我想要暂时休息一下，两个小时，不，两个半小时后请务必叫醒我。”爱普罹儿摇晃着消耗过多的身体走上两楼的卧室，才进了房间便倒在齐整的床上。脑袋里轰轰得一片空白。
　　“卡尔……他来过嘛，那……为何方才没有说……”他轻声嘀咕到，然而沉沉的倦意如潮水般把他拖入深渊，再不容许他思考些什么。
　　而在爱普罹儿几乎毫无休息连续工作的四十个小时后终于小睡片刻的时候，远在距离首都行星二十光年的米拉星球上，连塔·耶古尼丝上将得到了从帝国皇帝陛下的首肯，开始正式对行星上五十万民众追究叛逆之举的攻势，这也说明了这位可怜的秘书官工作了四十个小时的成绩化为乌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刻还是睡着比较妥帖。
　　爱普罹儿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得朝着窗外那片深色的蔚蓝望去，没有掺合其他的颜色，纯粹的宇宙颜色，是蓝色至深的极端，和他的眼眸的颜色正好相反，浅淡到另一个极端的蓝色。
　　“糟了——”看着这般天色，难道已经超出晚餐的时间了，爱普罹儿立刻直起半身，却正巧撞上了另一个人的额头。
　　“呀——”黛菲·鲁宾伯爵小姐捂着额角向后退了几步。“很有精神嘛。”
　　“鲁宾小姐。”爱普罹儿惊讶道。
　　黛菲放下遮住半张脸的手，重新坐回椅位上。房间里的家俱很少，就连这把椅子也是女仆们特意为着伯爵小姐从客厅内挪来的。这更说明了府邸内平时鲜来访客，毕竟他已经不再是贵族，生存着只是为了记住家族曾经犯下对于萨瓦冈帝国的罪孽。
　　“抱歉，伯爵小姐，今晚下士还有些重要的会见……”
　　“你同家父见面的时间应该还没有到吧。”黛菲摆弄了垂在肩头的散发。她把下巴托在手背上，带些不可思议的眼神观察着这个相貌侥好的年轻人。蓝色的服装很配和他的眼睛的颜色而米色的摆边更称得他象牙白的肤色。
　　事实上黛菲是正确的，爱普罹儿望着这般天色以为自己已经睡了很久而事实上他不过阖眼了一个小时不到，由于今天供电不正常所以从早上开始便暂时切断了天色平衡转换系统。首都布鲁斯行星其实是个相当巨大的人造天体而已，耗费了总共一百二十年，三千亿宇宙标准币，仅仅设计这一部分就由三代名设计师差不多五千人用尽所有的灵感构成。然而毕竟只是人造天体，而当初的设计也没有绕着某个恒星旋转，也就不会有日夜四季之分，就这样经历了两代君王。可是到了如今的帝王卡尔·得·严塔吉利斯偏偏癖好远古时地球历般，对于每日的时辰，年度的四季格外喜好，于是开发了大量的系统严格控制着包括光亮度，空气中的成分，湿气度，每日光照时间等等一系列遵照地球上的人类生活的习惯的生活环境。
　　爱普罹儿这才记起今天不过是由于系统出了问题而已，而那片宇宙色并不能代表任何正确的时间。
　　“离开与家父会晤的时间应该还有两个小时。”黛菲·鲁宾伯爵小姐说道。她的侧面很漂亮和她的母亲非常的相似。
　　“作为一个负着罪孽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鲁宾小姐并不是这里的常客，她作为国家宰相的爱女与爱普罹儿也无任何私人交情，所以对于这次来访，爱普罹儿完全猜不透其中的含义，更是不明白这句在旁人的耳朵里听着极其带有污染性的话语是何种意义。
　　“鲁宾小姐为何来这里?”爱普罹儿像是没有听见刚才那句话，他把半身靠在床板上，明白了自己还有些休息的时间，他的身体像是疲又倦了般。
　　“只是来问几个问题罢了。”不知为何她的语气中有了些悲伤。
　　“刚才的问题嘛？”爱普罹儿感觉到轻微的不舒服，似乎有着轻微的低烧。
　　“您认为您这样算是活……呃……开心嘛？”伯爵小姐说得有些犹豫，她竟然在措辞上用了尊称，这让爱普罹儿有了些诧异。黛菲·鲁宾作为贵族的小姐待人接物一向高傲，完全符合她纤细的血管中流淌着的高贵得蓝血族的血液。
　　“伯爵小姐，下士不过是个小小的秘书官而已……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若菲尔吉斯家族在没有被冠上叛逆的罪之前，您可以算得上是帝国内次于帝室最尊贵血族的存在者，只是……”伯爵小姐突然止住了，“为何菲尔吉斯家族，您的父亲会自不量力得谋反呢？您考虑过这个问题嘛？”
　　人总是想要抓住事实上不可能抓住的东西吧。爱普罹儿在自己的心里答道，然而他却没有回答伯爵小姐的问题。
　　“那么，您恨您的父亲嘛？”
　　“不——”爱普罹儿立刻答道。“相反，我感谢我的父亲，他给了我生命。”
　　纵使是这般不自由被人耻笑的生命。
　　“失礼了。”黛菲起身离开了房间。对于这次奇怪的来访，不久后爱普罹儿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包括那些奇怪的问话的涵义。而等伯爵小姐的身影随着侍女陪同的身影一同消失后，爱普罹儿又沉沉得睡去了，这次他直睡到管家瓦论贝宁来报时才清醒过来，于是按照预定的时间会晤了下午在陛下的房间内在气体三维立体图像中见过的两位老人，帝国第一副元帅，黛菲·鲁宾的父亲马林·鲁宾伯爵和帝国宰相休伯特·莱蒙德公爵。

　　“陛下对于米拉行星叛逆的事件似乎没有太多犹豫，便直接给在战场上的连塔上将发了指使呢。”马林·鲁宾开门见山得说道。从他满是苍老的皱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两个小时前来拜访的黛菲小姐的影子。这单纯从医学角度来解释的话大约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做一番研究吧。
　　爱普罹儿慢慢嚼着新开发的果酱色拉，换做平时的他一定会细细品尝加以品论吧。只是现在他不过单纯做势而已，对于嘴里的食物跟本没有任何感觉。
　　“很抱歉，下官已经尽力劝谏了，只是……”他用着作为秘书官相称的语气说着。
　　“这件事情不仅仅只是涉及米拉行星而已。”宰相严辞到。
　　爱普罹儿不太了解话中的含义，他放下手中的食器寻着声音，看见两位前辈异常严肃的表情，似乎并不单纯是为了谈论的话题。事到如今，米拉行星一定已经陷入战火了，或许连战火都谈论不上，只是一方的屠杀而已，不是嘛，对于毫无战斗经验没有专门武器的民众，这场战争跟本不能称之为战争。
　　“明天一早，我会继续让陛下重新考虑的，希望还来得及。”然而说出这样的严辞的爱普罹儿知道从时间角度来说，那已经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事情，也许在这顿晚饭后，米拉行星上五十万民众大概早就被镇压了，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尽早放弃所谓的民主信仰才好，那些毫无用处的鲜血只是徒劳得染红一方土地而已。
　　“看来秘书官还不能完全明白我们的意思。”马林·鲁宾道。“近来，皇帝陛下几乎丝毫不把军事委员会的任何立案放在眼里，几乎可以说是无视……无视立法。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便等同于独裁了吧。”
　　独裁？爱普罹儿还来不及思考这个词的具体含义，听见宰相休伯特接着说道，“这是有违历代先帝的遗愿的卑劣行为。”
　　爱普罹儿突然站了起来，面前的帝国宰相竟然用了卑劣这个词形容陛下，那意味着什么，不用多做考虑，他已经嗅出了危险的气味。“休伯特·凯因莱恩公爵，您的不慎失言下官会当作没有听到，但是请明鉴您对于我王无限忠诚的心。”
　　“忠诚嘛？”休伯特宰相微微牵动了嘴角，“你的父亲似乎更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应当用于明君身上，不是嘛？”
　　这么一说，爱普罹儿立刻变了脸色，“我的父亲错了，忠诚的含义只对自己的良心，并不迁就于它的对象。”
　　“那么抱歉了。”马林·鲁宾从腰间掏出纤巧的自动手枪，直指着爱普罹儿的胸口。休伯特公爵也同时站立起来。
　　“恐怕你暂时回不去了。”
　　对于这点，爱普罹儿平静得接受了。正如他四岁的时候便平静得接受了他未知的命运。两名全身武装的士兵走了进来，他只是淡淡得最后说了句，“马林·鲁宾伯爵请不要让令媛太过担心。”这句话令副元帅稍稍愣了下，他挥了挥手算是无声的回答。
　　这便是发生在帝国元历1144年4月著名的“米拉女神”事件，正如卡尔·得·严塔吉利斯轻叹的那样，时代要求着变化。有名无实君主立宪制度究竟是步入夺回失去已久的立宪权利还是终于彻底的消亡变成萨瓦冈帝王的霸权，在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历史的天平究竟会倒戈于那个方向，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占领了宇宙百分之八十的星域的王朝终于迎来了等待已久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