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博弈》白井和

1、猪肚藏尸

　　槐花混着腐乳味儿黏在风里，村口老磨盘旁七歪八斜停着几辆三轮车。

　　穿靛蓝布衫的王秀琴攥着纳了一半的鞋底，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警戒线那头——

　　两名警察还在有条不紊地将黄色警戒线拉长，并不停挥手遣散群众。但仍有几位执拗的老太怎么都赶不走。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竟盖过这压抑的凶案现场，似过年一般。

　　王秀琴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拼命往里头瞧，试图越过警戒线看到些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回家去，不要妨碍办公！”大腹警官拉高警戒线钻出，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就死个人吗，瞧瞧咋了？老娘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王秀琴一只手试图扒开眼前的男人，脸还在往旁边凑。

　　“就是，俺们瞧瞧看看说不定还能提供点线索呢！”几位老太也跟着往里面涌去。

　　“往回走！不要妨碍警官办案！”大腹警官没有给她们进一步窥探的机会，身体往前倾了半步。彻底封住了最后一角风景。

　　“谁知道里面在作什么幺蛾子，我看你们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王秀琴气急败坏地地说道。

　　"妨碍公务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条。"黑色战术靴沿着积水划出半弧，迷彩裤管沾着泥点却笔挺如刃，"需要我给您普法，还是直接联系家属领人？"

　　池礼单手插兜立在黄昏的阳光下，眉骨投下的阴影恰好掩住眼尾疤。

　　他两指夹着警官证往阿婆眼前一晃，金属徽章折射的冷光惊得围观人群后退半步。

　　“口头污蔑警察可是大罪，你就不怕被拘留吗？”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几人见状不敢停留，推搡着王秀琴往后走了。

　　“池组长。”大腹警官行了个礼，随后侧身让道。

　　“什么情况？”池礼没有继续往里走，反而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整理起自己的衣着。刚出任务比较着急，有一颗扣子岔了路。

　　纵使早已知晓案件大概，但他习惯性地从旁听者角度出发，这样能从旁人的叙述中找寻更多细节。

　　“是这样，”大腹警官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来。

　　“我们在两个小时前接到报案，此人宣称自己在解刨猪的时候发现了人类毛发和部分人肉组织，导致不敢下刀继而报警。我们刚到这里没多久，案件特殊所以我们上报了刑侦组。”

　　“报案人在哪里？”总算把纽扣归结到相应位置，池礼皱着的眉头这才略微舒展开来。

　　“那边。”大腹警官指了指不远处跌坐在地上的男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脸色发白，好似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

　　“池组长！”不远处，身着相同制服的女生快步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气喘吁吁，脸憋地通红。“你倒是等等我呀！”

　　“小青，你先去给报案人做个简单笔录，随后带回局里调查。”池礼下了命令，转头往里头走去。

　　“哎！”小青应下，心里却闷得慌。她好不容易有和池礼独处的机会，没想到跟着他来自己倒吃了一脸灰！

　　空气中弥漫着酸臭的腥味，越往里走味道越浓。

　　两张板凳并排列在一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猪的尸体。地上还在不停淌血，青绿色的苍蝇到处飞来飞去，恨不得马上瓜分掉眼前的肉糜。

　　猪的肚子被割开一半，胃袋被划开一道小口。淡黄色的液体混合着几簇黑色毛发暴露在眼前，还伴随着少量褐色的血液。

　　浓烈的味道令人作呕，纵使见多识广的池礼此时也不受控制地再度皱起了眉。

　　“池组长……”小青刚跨过院子的门槛，就闻到了一股臭味。看到眼前的景象，她赶忙背过身去，差点没忍住干呕起来。

　　“什么事？”池礼问道。

　　“那个屠户情绪不太稳定，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问不出什么……”小青捂着鼻子，一脸难受说道。

　　“好，我知道了。”池礼撸起袖子，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把镊子。“你先把他带回局里，晚点我回去再审。”

　　“好。”此地太过恶臭，小青哪里经历过这种情况！她只得先往外走去。

　　池礼凑到猪尸前，正欲用镊子拨开毛发寻找更多线索时，手却被猝不及防地摁住了。

　　“怎么，这是在非法取证破坏现场么？”

　　那力道像手术台上精准分离血管的柳叶刀——无名指精准锁住腕关节旋转间隙。专业得令人毛骨悚然。

　　逆光里，令先身着三级防护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变化。

　　他松手时带起一阵苦杏仁味的风，防护镜滑落鼻梁，露出眼睑下方两粒淡褐小痣。

　　"根据《刑事案件现场勘验规定》第二十七条，"令先挑眉道。"你刚才的行为足够停职调查三个月。"

　　池礼眯眼盯着对方胸前晃动的铭牌，突然扯开的警服下摆。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表格，凑到令先跟前。展开一看，正是【现场勘验检查证】。

　　"看清楚，"池礼的拇指重重碾过表格右下角的鲜红印章，"市局特批的联合勘验。"他故意把"联合"二字咬得黏稠，警服领口随着倾身的动作扫过对方喉结。

　　令先的睫毛在镜片后颤动两下，忽然摘下橡胶手套。苍白的指尖划过表格第三行："勘验人员需着全套防护装备——"他猛地拽开池礼的领口，"池组长这件被猪粪腌入味的衬衫，算新型防护服？"

　　"新型防护服不敢当，"池礼突然松了力道，任由领口大敞着往板地上一坐，"但省厅特派员要是被猪粪熏晕在这儿——"他指尖弹了下令先胸前的监察徽章，挑衅笑道。"算不算工伤？"

　　令先的镜片闪过一抹冷光，从工具箱抽出把弧形解剖刀。

　　刀刃挑开猪胃的瞬间，毛发和腐肉组织瞬间暴露在跟前。"受害者为女性。"他头也不回，"劳驾，物证袋。"

　　池礼抛过去的动作太猛，物证袋擦着令先耳尖飞过。正要开口，却见对方已用镊子夹起团黏连着碎骨的毛发。"二甲苯溶剂，"令先的防护镜蒙上薄雾，"这里最近装修？"

　　"小门小户咱也不清楚。"池礼用脚拨开身旁的碎石头，"怎么，特派员连甲醛超标都管？"

　　话音未落，猪尸突然发出湿漉漉的闷响。被剖开的腹腔因脏器移位开始倾斜，混着血水的胃袋像灌满水的气球朝令先砸来。池礼抄起板凳腿插进砖缝，另一只手已经环过令先腰际。

　　"小心！"

　　绷紧的吱呀声里，两人随着晃动的猪尸栽向墙角。池礼的膝盖卡进令先两腿之间，鼻尖蹭过对方耳后的医用胶布。他闻到消毒水底下藏着的雪松气息——

　　令先的手肘重重顶在池礼肋下，医用胶布擦过警徽发出刺啦声响。"省厅特派员的腰围不在刑侦组的调查范围内。"他翻身时衣物绞住池礼皮带，扯出半截□□。

　　"池组长！"小青冲进来时正撞见两人叠在墙角，解剖刀尖还挑着截肠衣。大腹警官的手电筒光柱扫过令先泛红的耳尖，在猪胃黏液上照出彩虹光晕。

　　池礼就着仰倒的姿势举起物证袋："新研发的擒拿术，要学吗？"小青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变成声短促的嗝。

　　警局会议室的投影仪发出蜂鸣。令先换上了挺括的监察制服，袖口三道金线刺得池礼眼疼。

　　"死者为25岁女性，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24小时以内。颅骨碎片呈现离心性裂纹，被某种机器搅碎后喂食给猪。"

　　台下几名老刑警听得眉心紧皱，这种情况在本地可从来没有发生。

　　池礼的钢笔在指尖转出残影，令先双手扶住微微发颤的台面。

　　"根据初步推断，凶手把死亡时间往前伪推了72小时，可惜......"他忽然调出张显微照片，"我们发现死者血液里出现类嗜铬细胞团聚现象。"

　　会议室骤然死寂。池礼的鞋跟重重砸向地面——那意味着分尸时人还活着。

　　钢笔在会议桌上敲出清脆的响，令先的指尖还沾着显微照片的油墨："池组长，该你了。"

　　"屠户王德贵，单身四十二岁，三代屠夫。"

　　池礼将笔录拍在桌上，站了起来。油墨未干的签名晕开焦虑的褶皱，他来回渡步。"今早五点半准备宰年猪，下刀时发现猪胃异常巨大。切开后......"

　　小青适时播放执法记录仪。画面里王德贵瘫坐在血泊中，染红的杀猪刀还在发抖："俺家猪圈就一头黑花猪！昨儿喂食还好好的！"他突然抓住小青的胳膊，"警察同志，那猪吃人的时候......人还活着吗？"

作者有话说

　　嗨！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