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ja Vu》端木山风

12、第 12 章

　　十二

　　“滴滴，系统错误二零五。您没有权限进入母源。”

　　米罗狠狠一拳砸在自动售票机上。坐在附近等候飞船的旅客纷纷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米罗尴尬地笑笑。不是说在分析科工作满两年以上的分析员会自动获得去地球的权限么，为什么现在该死的不行？他环视四周，想找谁能帮他，然而时间已晚，候船大厅内冷冷清清，所有的服务窗口都已经挂出“暂停工作”的牌子，只有电子咨询屏幕在不停闪烁。米罗看了一眼表，十九点四十八分，会在地球空间站停留的飞船还有十二分钟就要出发，而下一班则要到三个小时之后了。不行，我一定要去地球，一定要找撒加问个明白。想起刚才在书房电脑里名叫“加隆”的工程中看到的资料和计划书，米罗就不寒而栗。之前他总以为是穆不可理喻，无事生非，而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对相交多年的好友，竟是如此不了解。他拿起旅行卡，重重在售票机的凹槽内划拉下去。

　　“滴滴。请选择目的地。”

　　“母源空间站。”

　　“滴滴，系统错误二零五。您没有权限进入母源。”屏幕上再次显出同样的无情话语。

　　“为什么？”米罗轻声咒骂了几句，这才注意到右下角的小小问号。他顺手点击，屏幕闪烁。米罗看见自己的资料在其上滚动。

　　“姓名：米罗·安达里士——PASS；身高……体重……——PASS；职业分类：考古部分析还原科，时限：三年零两个月——PASS；健康状况、财产记录、保险、犯罪记录……统统PASS……”

　　米罗皱起眉头，明明都是PASS，为什么还说没有权限？

　　“喂，这位先生，”背后有人拍他的肩膀。“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米罗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回过头。“我要去母源，”他对面前身着制服的红发女郎抱怨着，“可是你们的这台破机器无论如何都不肯出票。”

　　“我不是这里的服务人员……”目光扫到屏幕上米罗的资料，女郎的话语嘎然而止。沉默片刻，她突然将米罗的旅行卡从槽中抽出。“去母源的航班已经被完全禁止了。”

　　“禁止了？为什么？”米罗不解地叫起来，“是因为爆炸事件吗？”

　　女郎饶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别问那么多，”她将卡片塞回米罗手里，“要去母源的话，跟着我。”

　　米罗上下打量着她，“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女郎微微一笑，“大约两个半小时前，有位先生在双子路附近眩晕，我恰好经过，扶了他一下。”

　　“原来是你，”米罗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谢谢你的忠告，但我并不是因为工作过量……”米罗正欲解释，大厅的广播突然响起来。

　　“去四号殖民的飞船YE2000已经停靠，请乘坐此次航班的旅客进入三号登机口。”

　　“走吧。”女郎拎起脚边的大行李箱。

　　“我帮你。”米罗连忙热情地伸出手，但却遭到拒绝。

　　“不用，”女郎冰冷冷地说，“米罗先生，我希望你在上船之前能够不要再说话。”

　　“为什……”米罗想问原因，但看见女郎的眼神，立刻识趣地闭嘴，用力点了点头。他跟在她身后，心里有些揣揣不安，没有证件没有船票，这样能行么？但事情出乎他意料的顺利。只见女郎掏出一张并非旅行卡的特殊证件，无论是划卡还是出示，都一路通行无阻。直到登船前的最后安检处，才有工作人员拦住他们。

　　“魔玲小姐，之前不是说只有你一个……”那人才要开口询问就被身旁的同伴制止了。“没什么关系的，请过去吧。”

　　魔玲？米罗默不出声地低喃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仿佛在哪里听说过。对了？莫不会是她——殖民联合主席虎·童大人的女儿，下任空间科技部部长艾俄罗斯的未婚妻，现任医疗部特别顾问的玲·童？只是，米罗扭头看看端坐在身边的女郎，终于忍不住问，“魔玲小姐，你为什么要帮我？”

　　魔玲仿佛没有听见。她以手支颐，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漆黑的空间、飞船内部的灯光将玻璃变作镜子，映出她秀美的面庞。也许不够漂亮，但却散发出有别于寻常女子的英气来。她碧色的眸子在窗玻璃上闪亮着，眼底的神情却很是复杂，像是在思索奥秘般深邃，却又宛如呆滞般空洞。

　　米罗等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得不到回答，转而翻开膝上的电子杂志时，却听魔玲悠悠地吐出一个名字。

　　“迪斯·马斯克。”

　　“啊？什么？”米罗愣住了，为什么突然会提到这个人。

　　“迪斯·马斯克，你认识他的吧？”魔玲收回目光，低下头。舱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飞船起航了。

　　“是的，我以前和他是同事，不过他辞职后就没再联系过了，”米罗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分析师们的宿命……“迪斯他怎么了？”他颤抖着声音问。

　　“我在部里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他曾经来找过我。我知道你们做分析的大多数都有轻微的神经质，不过……”魔玲沉默了片刻。她的双手绞在一起，语气里漂浮着略带不解的犹豫，“不过他的状况尤其特别。”

　　“特别？什么意思？”米罗问。

　　魔玲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米罗一眼，然后又低下去，“他常常会感到眩晕，做白日梦，并宣称自己见到了鬼。所以我建议他辞职，谁知道，辞职后，他的症状反而加重了，而且还整日整夜地自言自语。后来……后来……”魔玲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他自杀了。”

　　虽然早料到会是类似的结果，米罗的心还是抽搐着疼了一下。迪斯自杀了，那个喝到大醉，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高举着沙发垫子一遍遍反复问着“你寂寞吗，寂寞吗”的迪斯，自杀了……刚入行时，穆所说的话语再次飘动在米罗耳边，“现在说不干还来得及，分析师都没有好下场。”米罗还记得那时候穆优雅微笑着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讽刺与悲哀。卡妙，莫名其妙的这个名字，从脑海中跳出。米罗想到自己的白日梦，突然觉得背上一大片粘粘的汗水，冰凉冰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收到他专门留给我的遗言，恳请我在禁令期去母源时，千万帮助他一个名叫米罗·安达里士的同事。”魔玲的十指交握，指肚因为不自觉地用力而泛出潮红。“这不仅仅是巧合，”她突然转过身，扬起面孔，直直地看着米罗的眼睛。“我知道你刚才的眩晕也不是因为黑日或者什么工作压力，所以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母源？你平时能够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