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在蒙德里安的格子里》》iiiiuD

5、未完成的婚礼

　　储水箱的铁锈蹭过程述白的手腕时，他突然回到十五岁暴雨夜的储藏室。父亲正用注射器往葡萄酒里混镇定剂，针管在月光下折射出钴蓝色的光晕。泛黄的病历本摊开在调色板上，"遗传性色觉缺陷"的诊断被红笔圈出，像朵腐烂的鸢尾花。

　　"真正的艺术家要敢于撕裂现实。"父亲将针管扎进静脉，蓝色血管在苍白皮肤下扭结成蛇形，"就像这罐钴蓝，它本该是天空的颜色。"程述白看着液体渗入画布纤维，突然发现父亲调色盘里的群青颜料泛着诡异的荧光绿——与此刻季临衬衫上的茶渍如出一辙。

　　季临的后背紧贴着储水箱冰凉的金属表面，程述白握住他执伞的手，将伞柄转向暴雨倾泻的方向："你看那些雨滴——"医用胶布的清凉气息混着松节油，"每颗水珠里都藏着父亲的笔触。"紫外线灯扫过墙面的瞬间，季临突然被拽回小学美术教室。同学们围着他的作品集嘲笑："色盲还学画画？"他颤抖着拿起24色蜡笔，却怎么也分不清钴蓝与普鲁士蓝的界限。消毒水混着松节油的气味刺痛鼻腔，此刻程述白正用刮刀挑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

　　"你知道为什么选择暴雨夜吗？"程述白的声音裹挟着雨声。季临的指尖触到对方小臂上的针孔疤痕，排列成猎户座腰带形状——与三年前在美术馆见过的莫奈《睡莲》光影图谱惊人相似。

　　记忆突然闪回初三那年，季临在美术馆临摹莫奈《睡莲》时，色弱检测仪的红光刺得他流泪。工作人员摇头的画面与此刻程述白锁骨下的蜈蚣状疤痕重叠："其实我看见了。"程述白突然撕开左袖，露出布满针孔的小臂，"暴雨中的颜色会尖叫。"钨丝灯管在储藏室天花板上滋啦作响，程述白看着父亲将整瓶镇定剂倒入葡萄酒。泛黄的病历本摊开在调色板上，诊断书上的"遗传性色觉缺陷"被红笔圈出。父亲突然抓住他的手，将沾满颜料的钢笔塞进他掌心："记住，真正的颜色不在调色盘里。"

　　暴雨冲开天窗的刹那，程述白看见父亲用注射器在《星空》上补完最后一笔。荧光绿的星云在雨水中扭曲变形，像极了此刻季临衬衫上的茶渍。医用胶布的薄荷味混着松节油渗入皮肤，他突然发现季临后颈的朱砂痣与父亲画作中的落款印章完全一致。手术室的紫外线灯刺得季临睁不开眼，麻醉剂的味道让他想起图书馆古籍区的霉味。医生指着色觉检测图说："这些色块对你而言就像打翻的调色盘。"此刻程述白正在身后调试紫外线灯，冷光扫过季临颤抖的指尖，在墙面投射出鸢尾花的轮廓。

　　"其实你根本不该存在。"当年医生的宣判与此刻程述白的低语重合，"就像暴雨中的彩虹，不过是光的残次品。"季临的瞳孔突然收缩——程述白无名指上的创可贴边缘翘起，露出淡粉色结痂，形状与他手术缝合的针脚完全相同。
　　储水箱突然发出空洞的回响，程述白掀开锈蚀的盖板。季临的惊呼被暴雨吞没——箱底铺满泛黄的信封，最上方那封邮戳日期是2003年9月15日，正是程述白出生的第二天。干燥的鸢尾花瓣飘落在季临颤抖的指尖，他认出这是某位抽象派大师年轻时的情书，曾在美院展厅展出过。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礼物。"程述白抽出信纸时，夹在其中的干枯花瓣簌簌掉落。季临突然看清那些狂乱的笔迹——每个字母的起笔都带着程述白惯用的刮刀笔触，墨迹在雨水浸泡下晕染成梵高式的漩涡。

　　雷声碾过天际的刹那，程述白突然吻上季临沾着颜料的唇角。紫外线灯掉落在积水里，幽蓝光芒在雨幕中碎成星子。季临尝到对方唇间的血腥气，混着薰衣草洗手液的清凉，像吞下了整片暴风雨。他摸到程述白后腰处的医用胶布，边缘卷曲如枯萎的鸢尾花瓣——与上周在图书馆发现的速写本装订线如出一辙。十五岁的程述白蜷缩在美术馆储物柜里，透过缝隙看见父亲将注射器扎进《星空》画布。暴雨冲刷着彩绘玻璃，将圣母玛利亚的脸扭曲成父亲痛苦的表情。医用胶布的薄荷味混着松节油，在他鼻腔里酿成苦涩的酒。

　　与此同时，七岁的季临正躲在美术教室储物柜。他透过缝隙看见色弱检测仪的红光在墙壁跳动，像极了父亲画作中的血滴。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工作人员的声音穿透柜门："色觉缺陷的孩子不该碰画笔。"

　　二十年后的暴雨夜，两个时空的记忆在储水箱上方碰撞。程述白握住季临执伞的手，将伞柄转向暴雨倾泻的方向："你看，我们都在错误的光谱里相爱。"季临的瞳孔倒映出对方锁骨处的血管走向——那分明是自己幼年色弱检测图的色谱走向。麻醉剂让季临产生幻觉，他看见手术台变成画布。程述白戴着医用口罩，正在他胸口绘制星空。无影灯化作聚光灯，手术器械碰撞声宛如刮刀划过画布的声响。

　　"其实你父亲给我留下的不是遗产。"程述白沾着碘伏的画笔停顿，"而是诅咒——让我们在错误光谱里相爱。"季临的指尖抚过对方心口的纹身，那些扭曲的色块组成莫奈的《睡莲》，每个花瓣都浸染着父亲的镇定剂。

　　暴雨突然停歇时，季临在程述白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色块，又在对方泪水中重组为完整的鸢尾花。医用胶布的薄荷味混着松节油，在晨光中发酵成婚礼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