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风而安》醉如弦

7、巧遇

　　（四）
　　“林安姐！好巧啊，你也在这自习吗？“
　　林安抬头，看见自己弟弟的同学，也有点诧异这样的巧合。
　　“对啊，我都在食堂自习。“
　　“我还以为你会在图书馆呢。“
　　季风说着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安的对面。
　　“你都是自己来的吗？“
　　“偶尔会跟舍友一起来。“
　　“嗷，哎，那你跟你舍友关系好嘛，他们会欺负你吗？“
　　林安不解对方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回答道：“不会，他们人都挺好的，你呢，大学生活怎么样。“
　　林安礼貌一问，季风可就来劲了。
　　“很好啊，每天都过得很滋润，哎，现在想想，高中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不过大学也有大学的烦恼，除了学习还要处理很多其他的事情，什么竞选学生干部啦，团立项啦，还有各种竞赛啦，有时候大学生活太丰富，我都搞不清楚我的重点是什么了。“
　　听着对方讲话，林安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只可爱金毛犬，一会耳朵竖立，尾巴摇摆，一会耷拉着耳，甩甩尾巴。
　　林安忍不住笑起来。
　　“没事，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我的重点在哪，感觉每天都在浪费时间。你只要去做，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季风看出林安平静表面下的焦虑，开口道：“林安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或者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林安闻言，楞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我差点忘了，你是学心理学的。“
　　“哎，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宿舍楼离这里很远，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来自习？“
　　“因为我想……“想见你。
　　话到嘴边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我想锻炼一下身体，学习固然重要，强健的体魄也缺一不可。嘿嘿。“
　　“有觉悟！“
　　“嘻嘻。“
　　炎炎夏日，林安不知道对面人的红耳朵不是因为气温，而是因为自己。
　　“我坐你对面自习可以嘛，林安姐？“
　　“可以呀，你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叫林琛景一起？“
　　“姐姐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林琛景在谈恋爱！“
　　林安不以为意：“是这样啊，谈了就谈呗，他不告诉我也很正常，我又不是他妈。“
　　看着季风哭丧着脸，林安以为对方是因为的好兄弟抢先自己一步谈恋爱，他心里不平衡了，开口就说：“你要是想谈你也谈一个呗。”
　　季风回神，挠挠头说：“我是想谈，但是还太早了。”
　　“早什么，你都成年啦。遇到喜欢的就去追。”
　　季风看着林安，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罕见地倒映着自己。
　　“我是说，现在告诉对方还太早了，对方现在还不怎么接纳我这个人。”
　　“原来已经有喜欢的人啦，那就要慢慢地追，脚踏实地地追人家，对喜欢的人要有担当，负责任。加油啊小老弟！祝你成功。”
　　如果林安仔细看着季风，就会发现，对方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自己半分。
　　季风听着林安的话，笑着说：“好。“

　　（五）
　　季风上了F大后，天天都会想办法见到林安。
　　他摸清楚林安喜欢去自己宿舍楼旁边的食堂自习，于是天天主动约着林安出来学习。
　　他的专业是心理学，恰好可以弥补一些林安专业上的短板，林安也乐得和他一起自习。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了解林安，知道她喜欢霉霉的歌，于是自己手机里也开始循环播放她的专辑；知道她喜欢吃吃辣吃咸不爱吃甜，知道她思考地时候会盯着一个地方看，知道她紧张的时候习惯性地咬自己左手大拇指，知道她难过的时候会假装得很开心，知道她焦虑伤心的时候会躲在被子里睡觉……
　　季风看得见林安心中的高墙，强攻只会反激对方的防御机制，因此他要一步一步，慢慢地在这堵墙上开出一扇窗。

　　那天他照旧约林安自习，还特地给她点了一杯星巴克。
　　林安之前跟他吐槽，说看见林琛景的朋友圈，经常带他女朋友去星巴克自习，林安说自己来大城市读了一年半的大学，还没敢踏进星巴克呢。
　　“一杯咖啡30多块钱，我可不像林琛景有那种资本去享受。”
　　“为什么？林安姐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嘛？”
　　“给啊，不过也就仅仅够我吃饭的，我还得去家教兼职，否则我要是生个病什么的，就财政赤字了。”
　　“那为什么林琛景可以……过那么滋润啊？你们生活费不一样多嘛”
　　“因为他用完可以再找我爸妈要啊，我们家总共就那么多钱，他多要了我不就得少要钱了。“
　　她从来不会跟外人说这些，听起来像卖惨，但是她心里已经把季风当成自己的弟弟了，对自己弟弟说这些话无可厚非。
　　林安说的无所谓，这对她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季风听着心里着实难受。
　　原来林安姐家对林安姐这么不公平。
　　林琛景这混球从来竟也觉得理所应当。
　　于是他今天特意给林安点了星巴克的一杯巧榛拿铁，他连如何让林安接受的说辞都想好了，就说这是买一送一的活动！
　　可是他没等到林安，他给林安发消息也没得到回复
　　一着急直接打电话过去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季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好意思啊，季风，我今天早上突然感觉不舒服，也没怎么注意，后面上课的时候晕过去了，现在才看到你的消息，我恐怕赶不过去了。“
　　”林安姐你怎么了，怎么会晕过去啊！你现在在哪里？校医院吗？我过去看看你！“
　　季风一看林安发来的消息，着急死了，守着手机等着林安的回应。
　　”你别来！我应该是得了流感，你别来，免得我传染给你。好意我心领啦！“
　　”我戴口罩就好了，你别担心，我身体素质很好的，你现在身边有人照顾你嘛？“
　　”……没事，我自己ok的。“
　　”就你一个人？林琛景呢？“
　　”我还没跟他说，你也别跟他说，他从小就容易感冒，我也怕传染给他。“
　　”你在哪，我过去照顾你。“
　　季风的声音莫名坚定，林安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拒绝。
　　”真的没事，就一个小流感，这段时间你就只好自己……“
　　”林安姐，是人都会生病的，我很担心你，让我去照顾你，好嘛？“
　　林安沉默了好一会，知道季风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她才回答：”我在省第二医院。“
　　在季风听来，她的声音带着不想被人发现的哽咽。
　　季风意识到，也许林安之前生病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
　　如果是小病，她也许回自己去药店买点药感冒药吃，如果实在很难受，她可能连医院都不舍得去，只会去角落里的小诊所看看。
　　其余情况就是忍着，就像今天早上一样，能熬过去的都不足以为意，自己不关心，别人也不关心。
　　时间久了，她也忘记了自己依然是个普通人，总是会有极限的。
　　长久地不被关心，以至于现在自己一句“我去照顾你”，都能让对方在背地里大哭，然后还要假装无事发生一般跟自己讲话。
　　“我这就来，林安姐。”

　　（六）
　　林安听着季风温柔的语气，眼眶突然酸涩。
　　从小到大，林安很少生病，因此她的父母甚至都认为她不会生病。父母没有多余的精力像照顾林琛景那样照顾自己。每次只要是不会严重到上吐下泻，卧床不起的病，无论多么难受，林安想只要忍忍就能过去的。
　　林安也不喜欢生病。生病是自己防御意识最薄弱的时刻，并且往往这种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那种被强烈的不安全感缠绕的感受真的很痛苦。
　　她以为今早起床时强烈的晕眩感只是没睡够的结果，直到在课上不知不觉的晕倒，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忍耐真的也是有极限的。
　　林安想这次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这会医药费不知道得花多少钱，该怎么跟爸妈说呢？他们会给自己报销医药费吗？还是简单地慰问两句，就没下文了？
　　看见季风的电话，她才想起来自己放了对方的鸽子。
　　以为对方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张口就是道歉。
　　结果对方却说要来照顾自己。
　　林安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喷涌而出了。
　　真是的，怎么自己这么爱哭！
　　别哭了，很丧气啊！
　　她擦干眼泪，调整好情绪，跟电话那头的季风说自己在省第二医院。
　　果然这才是我的正版弟弟，呜呜呜！

　　“林安姐，我来了，我给你带了粥，怕你吃得没味道，叫老板多加了点盐，还有芒果，橘子都是你喜欢的水果，我还给你带了几件换洗的……的贴身衣物。”
　　季风说着说着就有点脸红了。
　　林安看着季风带来的东西，只觉得有这样贴心的弟弟真是太幸福了。
　　“咳咳咳……这也太多了……，你也太好了吧。哎，你怎没没带口罩，快去问问护士小姐那里有没有，或者你赶紧去药店买……”
　　“我带了带了，我这就戴上。”
　　“你赶紧的先消消毒。”
　　说着就伸着虚弱的手去拿酒精。
　　“我来吧，林安姐你歇着。”
　　林安盯着季风往自己身上喷了好几圈的酒精才放下心来。
　　“林安姐，下次有什么不舒服可别硬撑了，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嗯嗯。”
　　”无论别人担不担心，你要知道我很担心你。“
　　”好啦，我知道了。”
　　“谢谢你，季风。”
　　“我给你买了粥，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
　　两个人同时开口，对方的话都在对方心里播下了温暖的种子。
　　“没事的，林安姐，生病了就是需要照顾呀。”
　　林安却摇摇头，开口只是问：“季风，你是请假了来照顾我嘛。”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季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点点头。
　　“我听说你们心理专业的专业课很多，你大老远跑来照顾我太耽误学业了，我毕竟也不是你亲姐，没必要的。”
　　林安说完，又懊悔觉得自己这样讲话也真是太扫兴了。对方急冲冲跑来照顾自己，自己还说教起别人来了，难怪自己招人厌。
　　“我是说……你能来照顾我，我很开心，但是太麻烦你了。”林安急忙找补。
　　季风全然没觉得哪里不妥，只是笑着跟林安说：“林安姐，别担心，今天我们学院公休，只有一节体育课。我体育很好的，不差这一节。”
　　林安听了放下心来，还想说那以后也不用来看自己了，自己这只是小病，没必要。
　　结果季风又继续说：“就算今天是专业课满课，也得来照顾你。林安姐，我是独生子女，在我心里你就是比我亲姐还亲的姐姐。学业很重要，但是姐姐在我心里更重要。”
　　林安看着季风，对方的眼睛就像之前外婆家养的那条中华田园犬的眼睛，闪烁着真诚与忠心。
　　虽然这样形容季风不太好，但是……真的太像了。
　　林安忍不住笑出来。
　　“林安姐，你笑什么？”季风不乐意了，似乎是觉得对方没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当真，“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
　　林安的声音很沙哑，却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开心。
　　这是第一次，林安觉得生病不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不是那么尴尬。
　　“我饿了，我想喝粥。”
　　“哦哦，我给你打开，小心烫啊。”
　　吃完季风带来的粥，又跟季风聊了几句，林安就舒服地睡着了。
　　这一次，她的梦中不再是病痛和和噩梦，而是许久未见的那只中华田园犬，和甜香的小米粥。

　　（七）
　　季风伸手拿了个苹果，准备像电视里那样给林安削个苹果吃，结果听见林安说没必要来照顾她。
　　季风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难过。
　　他多多少少知道林安在家里的处境。
　　一个人的一生最先感知和接受的善意与关爱是来自于其父母血亲，无论如何，他们与你之间总是有血缘这一条无法被斩断的纽带，因此他们理所当然地对你好，因为你们是亲人，那应该是最亲近的人。
　　而当一个人获取自己血亲的关爱与在乎是需要各种各样以自我牺牲为前提条件时，你如何让对方心安理得的接受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别人”对自己的好。
　　这种强烈的不配得感冠以“懂事听话，自律克制”的名头不知不觉的深入林安的骨肉，变成尖刺，利刃，深深地根植在林安的思维中。
　　季风没有去反驳林安，只是向对方强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照顾你，请你不要用任何负担。
　　林安睡着后，季风就坐在林安的病床旁边看着林安。
　　流感病毒使得整个人都很憔悴，眼下的乌青也很重，估计林安姐很少睡过安慰觉。
　　可是林安姐还是很好看。
　　可是对方跟自己的交谈中总是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的容貌焦虑，总是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
　　明明林安姐就是很好看，无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可她永远都不自信。
　　他会让她相信她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