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风而安》醉如弦

5、节点

　　（十三）
　　林安以为高考会是一个多么隆重又可怕的节点，她甚至幻想过自己会在考场紧张到手再发抖，大脑空白，意外频发。
　　实际上，等真正的考试铃声响起时，林安竟然平静如水，反而有一种死到临头反而看透了的感觉。
　　尽力而为，量力而行。
　　无论如何，周遭令人恶心的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查成绩的那天，林安还在厂里打螺丝。
　　很普通的一个成绩，也就是省内双非一本的水平。
　　录取那天出来的结果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奇迹是不会发生的。
　　林安轻叹，准备放下手机，却突然收到一条久违的微信。
　　邓梅枫：林安！你录取上了没啊。
　　林安：嗯。
　　邓梅枫：你报考的是哪个大学啊，F大吗?
　　林安：嗯。你呢？
　　邓梅枫：【撕心裂肺】【痛苦】jpg.
　　邓梅枫没有回答，而是一直在发流泪表情包，林安清楚对方没考到自己的理想成绩，不再多问，也没有多余的安慰。
　　邓梅枫不继续发流泪表情包了，又突然说了一句：你知道班上那群男的怎么样吗？
　　林安继续回：不知道。
　　邓梅枫似乎是来了兴趣，对林安开始了信息轰炸。
　　邓梅枫：他们都考得很好！我服了，干嘛要让这种人考那么好啊，都不是什么好人，考进那么好的学校简直是祸害！你知道嘛，于恺考上了R大，李时明考上x大，伍谢和李烨都考的F大……哎呀反正那些人都考得很好，凭什么呀”
　　对方一串一串的无语表情包发来。
　　林安只回复她：哦。
　　然后放下手机，继续干活。

　　林安家不富裕，父母都是没文化的农民工，生了两个孩子，那点钱根本不够养活，因此林安从小到大的闲暇时间不是在帮忙农活就是进厂打工补贴家用。
　　初中只能在一所校风混乱的县城学校度过，努力学习，本来可以去市里都更好的高中，但是没钱，只能进县里的高中。
　　她本以为接下来只要同样的努力就可以实现同样的逆袭。
　　事实是，即使是在县里，她也比不上别人。
　　在大家同样努力的前提下，努力就显得不在重要。
　　先天的智商，后天的基础，都成为了林安无法跨越的鸿沟。
　　努力是有回报的，但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如愿。
　　在天赋面前，在财富面前，在权威面前，努力只不过是普罗大众用来督促自己离开原地的动力。
　　林安当然希望自己能够一飞冲天，出现奇迹，考出个好成绩，而曾经那些欺负过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都能够不如愿，惨遭滑铁卢。
　　遭受不公的人往往寄希望于因果报应。
　　事实是对于林安这样的普通人，生活是不会随便给她一个奇迹的。
　　因果报应也鲜少发生在霸凌者身上。
　　霸凌者从不会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有何错误，他们不会因为欺凌别人而受到内心道德的谴责。他们通过欺凌别人，摧毁别人的心理防线，获取别人身上的能量，只留被霸凌者在每一次遭受不公的时候不断反问自己：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嘛？真的是我错了嘛？
　　霸凌成为他们造就更好自己的一种手段，只徒留被欺凌者在自我怀疑的囚笼中挣扎痛苦。

　　（十四）
　　“哎，林琛景，你姐考得咋样了？”
　　季风胳膊肘戳了戳林琛景。
　　“一般一般，就是个双非一本。”
　　“啊，是没考好嘛，那姐姐岂不是很难过？”
　　“还好吧，她说她就这水平了。”
　　“你姐姐考上哪所大学？”
　　“就省内的F大。”
　　“那也挺好的，放在全国不是什么名校，起码在省内也很有名啊。咱俩这水平到时候也不一定考得上。”
　　“是这样说没错，咱俩也得努力啦，接下来就是咱了。”
　　季风回过神：“那姐姐是选了什么专业？“
　　“金融。她可喜欢跟钱有关的东西了。“
　　好可爱！季风心里想。
　　“哎呀，现在她考上了，压力就轮到我们了。“
　　林琛景突然觉得压力山大季风拍拍他的肩膀：“向姐姐看齐！“
　　林琛景看着季风坚定得要入党的眼神，愣是没察觉出什么问题。
　　“对了，因为我姐是我家第一个一本大学生，家里要在老家给她办毕业酒，你要来吗？”
　　“啊，我可以去吗？是你姐姐邀请的吗？”
　　林琛景粗大条的神经没察觉出季风的星星眼，挠挠头：“当然可以啊，这件事情又不是我姐做主，我爸妈说了，可以邀请我的同学。”
　　”啊？姐姐不该是主角吗，为什么不是她做主？“
　　”因为……因为我姐很听我爸妈的话。”

　　（十五）
　　“妈！妈！你过来一下，你帮我看看，我穿哪件衣服显得我更帅？“
　　季风妈妈一手刷着手机，走进季风的房间，看见他满床乱七八糟的衣服，又看着她拿着两套衣服在自己面前比划的孔雀儿子。
　　“怎么突然打扮起自己了，要出去玩？“
　　“嗯嗯。我朋友的姐姐考上F大了，他们办毕业酒，邀请我去。快帮我看看哪件好看！“
　　季风妈妈看了又看，最后憋出一句：“儿子，都……好丑啊。你眼光怎么这么差。“
　　“妈妈，有被冒犯到。“
　　“来，让妈给你挑。“季风妈妈说着走到季风床边，挑了一眼，眼皮跳一跳。有打开他衣柜，脸颊抽搐。
　　“以前看你天天穿校服，妈都没注意到你自己买的衣服都这么丑啊！“
　　“妈妈，你确定是衣服丑，不是我丑嘛？“
　　“怎么会！我儿子可是完美继承了我的优秀基因。算了，咱们今天下午出去逛街，给你买新衣服。“
　　“妈，你就是想逛街找个人给你拎包吧。”
　　“哈哈，怎么可能，那你要不要去啊？”
　　“去去去！”

　　季风没想到，陪妈妈出来逛街，会见到林安。
　　那时候季风坐在试衣间的外面沙发座上等待他的妈妈，然后就听到熟悉的一声。
　　“妈妈，我穿好了。”
　　季风知道那是林安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就看见林安。
　　她穿着一件剪裁简单的红裙子，脸上未着装饰，甚至还戴着一副她从未摘下来的黑框眼镜，她留了三个月的短发渐长，刚好可以披在肩膀上。
　　季风觉得全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听得见自己心动的声音。
　　“儿子，给妈这身拍张照片给你爸爸看看。”
　　季风妈妈出来，看她儿子没理他，见他呆呆地看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子。
　　“儿子你在干嘛，老盯着人家女孩子干什么。”
　　“啊？什么，我没啊！哦，对了，妈妈，你看那个穿红色裙子的女孩子就是我朋友的姐姐，考上F大的那个。”
　　季风妈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林安。
　　“是吗，那你怎么不去跟她打招呼，在这傻看着，哎，对了，人家认识你吗。”
　　季风妈妈有些揶揄地笑着看着她儿子。
　　“认识！当然认识，我只是觉得现在突然上去跟她打招呼有些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想去见她就去见吧，妈在这里玩会手机。“
　　说着就拿起手机给镜子里的自己拍了张照片，给季风爸爸发了过去。
　　季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发型，深吸一口气，准备自然地走上去和林安打招呼。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林安的妈妈在说话，打招呼的话刚到嘴边被打断。
　　“林安你喜欢这件裙子吗？“
　　“还好吧，你觉得呢？”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贵了，再去其他店铺看看吧。”
　　林安点点头。
　　转头就看见在自己身后的季风。
　　“嗨，林安姐，好巧啊！”
　　“嗯，好巧。”林安冲他笑了笑，说完，林安就进了试衣间换衣服。
　　季风感受的出来她在强颜欢笑，感受得到林安现在不开心。
　　林安换完衣服出来看到季风还在是一件门口发呆，以为他是在等他家人，也没多想，主动跟他说了一句：“先走了，拜拜。”
　　季风反应过来：“啊，好，拜拜。”

　　(十六)
　　“这件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能不能讲价，能的话150带走，不能就算了。“林安听着妈妈说话，自觉地进到换衣间把身上的漂亮裙子换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价格都是定好的没办法讲价呢。“导购小姐不好意思地赔笑。
　　“那算了，林安，我们去别家看看。“
　　“好的。”
　　从小到大，林安不会特别想要什么东西。
　　就像这条裙子，林安不怎么喜欢穿裙子，对她来说本就是一件可买可不买的东西，可是父母认为在毕业酒这样隆重的场合，穿得体面才有面子。
　　奈何囊中羞涩又要维持体面，只能不断牺牲林安的自尊，以此找到一条既体面又便宜的裙子。
　　她知道想要就能得到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这种事情从来只会发生在林琛景身上。
　　哪怕他想要的东西超过家里的负担，只要他撒泼打滚，父母总会答应。
　　而在林琛景身上得到超额事物，就要通过克扣林安的生活获得补偿。
　　她是长姐，要懂事，要听话，要文静。
　　她不像林琛景是个男孩子，天生就能受到社会的喜爱。
　　所以林安必须得懂事谦让，成绩优异，父母木才会满意。
　　她必须活得非常用力，才能像林琛景一样活得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