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破茧时》18之心

6、蝶翼初展（2024年春）

　　清晨六点的浙江展览馆泛着凉意，叶倩踮脚调整《茧中人》展柜的射灯角度时，真丝礼服腰间的檀木珠突然滚落。珠子在米色大理石地面弹跳的轨迹，与三年前楼道里被扯断的手链如出一辙。她弯腰时嗅到熟悉的湿地松木香，李默的登山靴出现在余光里——鞋带打着建筑工特有的双环结，鞋帮沾着龙井村的红土。
　　"北厅承重墙荷载量足够。"他递来保温杯，黑芝麻糊的热气在展签上洇出西湖轮廓。叶倩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创可贴边缘翘起，露出半截靛蓝扎染花纹——正是她上个月在河坊街丢失的手帕图案。李默的袖口还沾着展览馆墙粉，昨夜他通宵调整了所有展柜的防潮装置。
　　布展最后一天，货运电梯因超载停运。李默用板车推着三米高的《蝶变》装置爬消防通道，帆布包带在肩头勒出深红压痕。叶倩在前方推开厚重的防火门，听见他哼着《采茶舞曲》的调子，脚步与推车轮毂的节奏完美契合——每七步一个循环，暗合展览馆七层钢架结构。
　　"停！"他突然刹住板车。叶倩回头时，李默正蹲身调整捆扎带，后颈碎发沾着椴木屑。工装裤口袋滑出的建筑蓝图显示，他为展馆设计的通风系统精确到每小时换气6次，湿度控制在65%±3%——这是保存真丝展品的最佳参数。
　　开幕式前夜，叶倩在库房清点配饰时发现苔藓绿礼盒。打开是两颗8mm淡水珍珠耳钉，便签上记录着过去三个月的湿度数据："3月平均相对湿度68%，风速二级，建议佩戴时间不超过8小时。"李默画的流泪牡蛎旁，用铅笔添了只小狐狸——正是她童书里的角色。
　　窗外传来敲击声，李默悬在升降机上擦玻璃，安全绳系成蝴蝶结样式。他隔着玻璃指指耳朵，又指西湖方向。夕阳在他防护镜上折射出彩虹时，工装裤膝盖的磨痕拼出笑脸——那是用砂纸反复打磨的痕迹，为了掩盖去年修雨棚时摔伤的破洞。
　　媒体日中午，叶倩在茶水间撞见李默检修老式咖啡机。"蒸汽阀压力值偏高。"他旋开某个黄铜零件，"和你家热水器同款型号，上周刚换了密封圈。"他的小臂沾着浓缩咖啡渍，袖口卷起处露出烫伤旧疤，形状像朵未绽的玉兰。
　　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落糖罐，方糖在流理台蹦跳成猎户座图案。李默用抹布吸水时露出褪色的防疫志愿者证——2022年4月至12月的服务记录里，有七次配送物资的目的地写着"402室"。证件照片边缘，隐约可见她工作室的拱形窗倒影。
　　开展首日晚间导览时，射灯突然熄灭。叶倩正要摸手机照明，一束暖光精准笼罩《破茧》系列——李默站在二楼操控台，手动调节追光灯光圈。"备用电路接好了。"他的声音透过老式扩音器带着电流声，"这种双回路设计，当年在武林新村练过几十次。"
　　灯光渐亮时，观众发现每盏射灯都套着蚕丝滤光罩——是她去年丢弃的瑕疵面料，李默用鱼线重新编织成透光率82%的柔光罩。展柜玻璃映出他调试灯光的侧影，安全帽上还沾着上午补漆时的淡金色颗粒。
　　撤展当天下起太阳雨。李默在馆外指挥装箱时，工具箱滚出枚珍珠光泽的螺丝钉——正是三年前从她旗袍盘扣上拆下的那枚。叶倩弯腰拾起时，发现展览馆地砖的拼花图案，竟与他手绘的楼道电路图纹路一致。
　　"去苏堤走走？"他递来的雨靴内侧贴着暖宝宝，生产日期是去年冬至——那天她崴脚在家，李默用艾草膏给她推拿了四十分钟。透明伞撑在运输车防雨布破洞处，伞骨别着社区防汛卡，背面卡通版《茧中人》的裙摆处，他用钢笔添了行小字："所有伤痕都是光的入口。"
　　细雨中的苏堤氤氲着水汽。李默忽然蹲下系鞋带，叶倩转头时，他掌心托着沾露的蒲公英。"看水面。"他指向涟漪处，雨滴在积水里拼出"401?402"的波纹代码。她笑着踩水洼时，檀木珠串突然断裂，五颗珠子滚入排水栅格，第六颗停在他靴尖——正是暴雨夜丢失的那颗，裂纹处的金漆在雨中泛着暖光。李默蹲身替她捡珠子时，衬衫后领滑开一线，露出颈后淡金色的晒痕。叶倩鬼使神差伸手拂去他肩头的梧桐絮，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他猛然转身，蒲公英绒毛随风扑上她睫毛。珠子从掌心滑落的瞬间，他扣住她手腕，体温透过湿润的檀木珠直抵脉搏，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夕阳穿透云层时，李默掏出珍珠戒指盒。戒托雕成蚕茧形状，开合机关复刻了她工作室的门锁结构。"这次没有突然跳闸的电路。"他指腹摩挲她空荡荡的腕间，"只需要你点头时的反光。"
　　雷峰塔亮灯的瞬间，戒指内圈显露出激光雕刻的坐标：北纬30°15'22"，东经120°07'15"，精确到他们初遇的第十二级台阶。叶倩突然明白，这些年楼道里永远准点亮起的感应灯，原来是有人把光控芯片调成了心跳频率。
　　夜幕降临时，李默从工具包掏出针线包。叶倩就着路灯缝他崩落的衬衫纽扣，针脚在第三颗纽扣背面走出心电图形状。玉兰花瓣落在她摘下的珍珠耳钉上时，李默掏出块老墙砖："2004年的砖，和我们入学那年一样——抗压强度35MPa，够承重一辈子。"
　　次日在社区办事处，工作人员笑着递来表格："李工修好了十年的碎纸机，现在连结婚证都能碎成心形。"叶倩填表时发现，英雄牌钢笔灌着她最爱的竹林蓝墨水，笔夹刻着微型电路图——正是401智能感应灯的改良方案。
　　盖章声响起时，梧桐新芽正破鞘而出。李默将结婚证塞进工具包夹层，那里躺着褪色的保温桶便签、楼道灯设计图，以及所有展览邀请函存根。阳光把两人并行的影子投在公告栏上，恰好遮住下月的电路检修通知——检修日期3月21日春分，负责人签名栏已提前印好"李默"二字，墨迹未干处晕开一朵小小的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