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破茧时》18之心

4、考验（2022年春）

　　梅雨季的清晨，空气湿度飙升至95%。叶倩发现工作室墙角洇出潮痕，青苔顺着九十年代的老式踢脚线蔓延，在米色墙纸上勾勒出断桥残雪的轮廓。她踩着人字梯贴防潮垫时，401传来冲击钻的声响——李默正在给阳台加装304不锈钢雨棚，钻孔位置精确避开承重墙钢筋。
　　"用热风枪烘烤墙面再贴垫，效果更好。"他的声音混着春雷传来。铝合金窗框上晾着的工装裤滴着水，裤脚沾着滨江湿地特有的赭红色淤泥，那是他清晨去钱塘江边检修防汛桩时沾上的。叶倩数了数晾衣绳上的翠鸟衣夹，十二只里缺了第三只——上周被风吹落的那枚，此刻正别在李默的工具箱搭扣上。
　　暴雨突袭的傍晚，李默穿着反光条雨披来送通知单。他站在玄关处像棵移动的香樟树，雨水顺着安全帽檐汇成珠串。"顶楼排水管锈蚀严重，"他递来塑封文件时，袖口滑出欧姆龙体温计包装盒，"这几天用桶装水。"
　　叶倩刚要道谢，瞥见他雨靴边缘粘着新会陈皮碎末——和她药罐里那包广东江门产的五十年陈皮成分相同。茶几上的玻璃杯突然凝满水雾，李默留下的虎牌保温杯在桌面画出个正圆形水渍，杯底压着的手绘示意图里，净水器滤芯拆洗步骤用不同色标区分，连扳手扭矩值都标注清晰。
　　晚十一点零二分，门铃声惊醒浅眠的叶倩。李默提着得伟工具箱站在檐下，工装服反光条沾着夜露："四楼总闸跳闸，物业特批紧急检修。"他出示盖着红章的夜间施工许可，文件右下角标注"依据《杭州市老旧小区应急维修条例》第17条"。
　　检修时他全程使用绝缘胶棒代替金属工具，万用表蜂鸣器调到静音模式。当飞利浦应急灯亮起时，叶倩发现他手表夜光指针刻意调暗了70%亮度，表盘边缘还粘着消音海绵贴——这般周全，倒像是演练过无数次的应急预案。
　　次日在联华超市，李默的购物篮里躺着三支不同批次的鱼跃牌水银体温计。叶倩在冷藏柜前挑光明酸奶时，听见他对店员解释："做混凝土热膨胀系数对照实验，需要1998、2008、2018年的生产批次。"
　　结账时他的零钱夹掉出泛黄收据——2016年4月7日购于庆春路九洲大药房。叶倩弯腰系鞋带时，李默递来的酒精棉片包装上印着六和塔剪影，和她药箱里那盒批号后四位完全相同。
　　台风"梅花"登陆当天，叶倩被困在城西银泰。李默发来的公交改道信息里，夹杂着手绘避雨路线图：从B座星巴克沿消防通道至地下车库，途经七个防火门，总距离327米。
　　她在等雨停时发现邻桌老夫妇拼的孔明锁榫卯模型，与李默工具箱里那套紫光檀材质的完全相同。玻璃幕墙外闪过熟悉身影——李默举着全家便利店透明伞跑来，伞骨别着社区防汛卡，背面印着卡通版《茧中人》，裙摆处管理员签名是他仿她的瘦金体，雨滴把偷偷添加的爱心冲刷成流动的金线。
　　雨水倒灌停电的夜晚，李默端着岩谷卡式炉来借火。叶倩发现李默的卡式炉与父亲留下的同款，恍惚间想起他说过‘有些东西修不如续。砂锅里沸腾的姜母鸭飘着当归香气，他切老姜时刀背敲击砧板的节奏，与楼道新装感应灯的声控频率同步——每秒钟敲击2次，恰好触发照明。
　　砂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两人间的距离。李默俯身查看火候时，肩头无意擦过她耳垂，工装服反光条的冰凉与她耳尖的灼热形成微妙反差。叶倩伸手接姜茶，指尖碰到他虎口的薄茧，他倏然缩手，瓷勺“当啷”跌入锅中，溅起的汤水在袖口晕开深色痕迹。
　　“小心烫伤。"他再次递来汤勺时，叶倩伸手袖口卷起露出手臂的旧疤痕，当年未婚夫曾嘲笑像枯萎的玫瑰。此刻在烛光里，那道疤随李默切姜动作舒展成振翅的雨燕。
　　雨霁初晴的清晨，公用晾衣杆上系着十二股尼龙绳。李默用海军结编出古钱纹，每个绳结间距6.8厘米，正好是叶倩旗袍盘扣的标准间距。他在楼下修剪香樟枝桠，日本ARS剪刀的开合声，应和着晨练老人太极剑破空的"咻咻"声。
　　收衣服时摸到某件衬衫口袋里的体温计，水银柱停在37.2℃的微妙刻度。标签纸上模糊的日期连起来是"20220401-402"，墨迹渗透处隐约可见401门牌号的钢印底纹。
　　社区组织的防汛演练中，李默担任应急队长。他给叶倩系速差式自锁救生衣时，指尖擦过她后颈的月牙形疤痕——三年前被扯断的蒂芙尼项链留下的印记。安全扣"咔嗒"锁定时，像老式海鸥相机快门的声响。
　　"记住三条撤离路线。"他在她掌心画简笔地图，铅笔灰渗入爱情线纹路。演习结束发放的应急包里，云南白药创可贴印着微缩版《茧中人》草稿，正是叶倩上周废弃的设计。
　　连绵阴雨让画稿起皱，叶倩在窗台晾晒设计图时，发现401雨棚37度的倾斜角经过精密计算。阳光折射在真丝面料上，投影补全了她画稿缺失的第三道裙褶——误差不超过0.5毫米。
　　李默来送硅胶干燥剂那天，工具箱里装着三菱除湿机零件。他组装时哼着《梁祝·十八相送》，某个螺丝旋紧的"咔哒"声，与叶倩拆解婚戒时的断裂声频率完全重合。
　　梅雨季最后一天，李默在单元门口安装德国BRESSER晴雨表。彩色刻度盘上，晴天娃娃与油纸伞图案随气压变化旋转。指针停在"虹"的刻度时，玻璃表面映出两人并立的倒影，水渍在脚下汇成模糊的爱心——这是杭州连续三天湿度超90%后特有的光学现象。
　　当晚防灾讲座上，李默演示急救包扎。他托着叶倩手腕练习时，檀木珠串突然散落。第三颗珠子滚到工装靴尖前，裂纹里嵌着的普洱茶渍在应急灯下泛着琥珀光——正是三年前洒在婚礼请柬上的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