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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开河祭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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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这城中一抹春意,来人唇红齿白一袭绿衣,头发低盘横插一只简单的桃花木簪,背负折叠起来的白杆长枪,抬手间见赤金莲花镯,撩起笠帽串珠发出叮啷作响,一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眼笑意盈盈。那像是经历沧桑后的眼神与她年轻貌美的面容有种诡异的违和,让这个一只腿已经踏进棺材的王老头都自惭形愧。
此人正是出来觅食的白云舒,她看向老王头,说道:“老人家,一碗荠菜馄饨。”
“好嘞,小姐,您稍等。”
“老人家,这万里流如今怎么这幅空寂样儿?”白云舒坐在那唯一的餐桌前,看向现包馄饨的老王头。
老王头手上动作干净利索,一手挑馅儿一手捏起,听到这个问题头也没抬,平静地说道:“哦,早就这样了。城里人都往外跑了,外面人不敢进来,也就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老人不愿离开。”
难怪,她那客栈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手脚不利索,眼睛也看不清。本想着找个人了解情况,这个老婆婆不愿说话,收了钱转头就走。来到这里走在街道上人烟稀少,就连房屋里也没有几家里面有动静,逛了三日难得今日遇见个开业的馄饨摊。
“我看这也没有多少人,您这摊子能有收入?”
“这里离垠岭近得很,总有人会经过万里流。”老头抬眼看向白云舒,这个姑娘气质淡雅,举手投足间尽显礼仪规范,如今可没有哪个世家小姐敢来万里流。
白云舒接着问道:“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这万里流就跟鬼城似的。” 也不知道这几百年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么多。
老王头迅速包好二十个小馄饨,放进铁锅里,一手拿着铁勺搅和。他叹了一口气,似是陷入了回忆,说道:“那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开河祭典那可是那场面,可真是热闹非凡呐!”
相传一千年前,这里曾发过大水,这个城都是河流的一部分。当时对于自然规律修仙者不会做过多干涉,那百姓何去何从呢?
他们知道了仙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甚至可能不在乎他们死活。于是就去求神,仙之上便是神,既然你个仙人做不到,我去求神总行吧,神系万物,他不会不管吧?
于是在众百姓的祈愿中,河神果真现世了,传闻他挥手间,便消退了洪水,然后原地消失,仿佛只是过来玩水的。
当地人激动不已,神出现了!在那之前谁都没见过哪个神亲临,自打河神出现更是激起了凡人对于神明的热情,书舍里的神话小传一售而空。随着这个故事越传越远,关于河神的庙宇也越来越多。
五十年前,来了个新晋的城主,是个抠门的主。他刚上任的第一天刚好赶上提前半年就要筹办的万里流一年一度的开河祭典。
三月,垠岭雪山融化,河水复流,正是船商活跃的时候,也是百姓离北走亲、耕耘树艺的时候。
这开河祭典拜就是当年的河神,为的是风调雨顺、生意兴隆、五谷丰登。这种活动往年都是城主拉取富商,收取百姓税收才能办的起这声势浩大,气势恢宏的开河祭典。
这新来的城主认为如此行径简直铺张浪费,大费干戈,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当机立断缩减祭典规模,同样也缩减了这一部分的税收,百姓对这一举动无一不是夸赞着新来的城主真是爱国爱民的好官。
但是对于富商的要求却没有变,负责祭祀一切事宜的置办,富商们当然乐意,这可是在神明面前露脸的机会,这河道上走一遭,名声也打开了。
这下子,城主欣慰了、百姓高兴了、富商满意了,皆大欢喜。
那年开河祭典虽比不上往年,但也不可小觑。
主船巍峨,三层楼状奢靡无度,珍珠宝石琳琅满目,船顶之上,代表金家的旗帜猎猎作响,随风舒展。这旗帜非同小可,由金丝以一针一线精心织就,长达十米,阳光下耀眼夺目。牛羊蔬果在供桌上摆的满满当当,那香炉里的香也是无处可进,密不可分,插得没有一丝缝隙。
楼船顶层华台上,百名女子身着华服,手持鱼灯,在激昂的阵阵鼓声中舞姿蹁跹,跳着庄重的祭祀舞蹈。船内,达官贵人齐聚一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尽情享受着珍馐美馔,沉醉于这纸醉金迷。
那些地位稍低之人,则在主船之后的小船里,虽无主船的奢华,却也同样在这祭典之中开怀畅饮,大块吃肉,沉浸在这难得的热闹里。
岸边百姓人山人海,有金家提供的美食,人群间表演起了舞龙,似游龙出海,如灵蛇穿梭。
“可是......”话头一转,老王头转瞬之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颓丧。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不复刚刚骄傲的模样,“五十年前的那场开河祭典河神发怒了!”
当天,无风起浪,硬是将那巨山般的游船掉了个个儿,小船中的人反应迅速,当下划回岸边,但也有个别几艘没有逃过水浪,也沉了下去。按理说,船上千百人并非没有会水之人,可那日偏偏没有一人游回岸边,像是河下有什么东西径直将他们拖入河中,连挣扎都没有,死得悄无声息。
有着想要救个达官贵人从此一飞冲天,可那些人同样进去就没出来,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再就没人敢下去救了,这连命都没有了,要什么破天富贵。
也有来开河祭典凑热闹的修仙者想要去救人,可他们发现自己无法使用灵力,那就用纯武力去救吧,一剑勾一人。这倒好了,人没救起来,自己连着手里的剑一起被拖了下去。
主船上的所有人无一活口,要知道上面有不少各家的命根子,就连金家的骄子们也命丧于此。
至此,金家受到百家讨伐,受到百姓唾骂,他们认为定是金家办事不利,有哪里让河神恼怒,才会大开杀戒。直到没了主梁骨的金家带着其他女眷,趁着夜色不知道躲到了那个山沟沟里,那谩骂也没有停止。
当然,这里也有少部分人质问为何不是城主削减用度,让河神不悦,当即受到了文人百姓笔诛口伐,减少的用度是他们的税收又不是富商的,城主这么做是为了百姓,河神爱民,定不会因此生气的。
开河祭典,死伤无数,血红河水这一切的一切视为不详,被世人认定河神不在庇护万里流了,当下害怕的百姓举家迁离,也不走河道了,简单收拾了行囊,驴车马车人拉车,能走的绝不停留。听说当时城门口人多的,守卫拦都拦不住,这挤来挤去又踩死不少。
城内没有离开的百姓不是没钱没出路,就是年纪大了不愿离开家乡。至此这万里流就如同空城,当官的早跑了,百姓们自给自足。
也是怕死了这么多人,河里怨气大,惊扰河神,百姓自发举着白幡游城边走边撒纸钱,还请了大师来念送魂经。万里流虽是个城,但地盘大的赶得上半个小国了,硬是走了半个月才绕回原点。
“那天的河是红的,那纸钱雪花一样的飘啊,飘啊......”
老王头本就满是褶皱的脸,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揉搓,皱纹愈发深刻。猛然间,他像是被什么刺痛,用布满老茧的手背狠狠一抹。
紧接着,他机械地伸出手,抄起漏勺,将煮好的馄饨从锅里捞出,随意地甩了甩漏勺上的水珠,便把馄饨盛放在碗里,轻轻放在白云舒面前,声音沙哑且颤抖地说道:“小姐,慢点吃。”说完,也不管白云舒如何反应,转身脚步踉跄地朝着屋内奔去。白云舒耳中清晰地传来从屋内隐隐约约传出的沉闷哭声。
白云舒表示确实挺惨烈的,死了这么多人,在信仰至高的地方那是不祥之兆,确实没人还敢在万里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