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影》简之卿

1、重生之意

　　京城的苍穹，仿若被一块巨大的铅板压着，沉甸甸地低垂下来，细密的雨丝宛如尖锐的钢针，毫无留情地穿刺着每一寸空气，寒意丝丝入扣。定国公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可里头弥漫而出的肃杀之气，却似有形之物，将周遭都笼罩其中。
　　“来人啊，把这孽女给我关进水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定国公徐霄汉站在正厅前的台阶上，仰天长啸，那声怒吼仿若滚滚惊雷，带着十足的威严与怒火，震得整座府邸的屋瓦都簌簌作响，就连檐下悬挂的风铃，也在这声浪中疯狂晃动，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仿佛在为徐意颜的悲惨命运哀鸣。
　　徐意颜单薄的身子跪在冰冷刺骨的石板地上，雨水顺着她那一头如海藻般凌乱的发丝肆意滑落，打湿了她身上那件原本华美的衣衫，此刻却显得如此破旧、狼狈。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那个曾经被自己视作巍峨靠山的父亲，双眸之中满是绝望、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哀戚。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春日暖阳下，她欢快地骑在父亲宽阔的肩头，清脆的笑声毫无顾忌地回荡在府邸的每一处角落；逢年过节时，父亲总会满脸笑意，从宫外带回最精致的点心，那些点心的造型精美得如同艺术品，还有那漂亮的衣裳，每一针每一线都绣满了对她的疼爱。可如今，眼前这个满脸怒容、对她恶语相向，仿佛看着世间最厌恶之物的男人，真的还是她的父亲吗？
　　“父亲，女儿冤枉啊！”徐意颜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雨的呼啸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好似深秋枝头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随时都会被吹落。她双手撑地，膝盖在石板上艰难地向前爬了几步，想要抓住父亲的衣角，就像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换来的却是父亲满脸厌恶，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这一脚，踢得她的心彻底破碎，那曾经父女间的温情，此刻已荡然无存。
　　“哼，冤枉？你做出这等丑事，还有脸喊冤！”定国公身旁，柳氏迈着轻盈的碎步，娇柔地开口，可那低垂的眼眸中，却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若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她抬起手，轻轻抚着自己那精心梳理的鬓角，声音软糯却藏着尖刺，继续说道，“老爷，这丫头平日里就不安分，心思野得很。如今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咱们定国公府百年的清誉，都被她丢尽了！以后在这京城之中，咱们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徐意颜紧紧盯着柳氏，心中的恨意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这个女人，自从迈进定国公府的大门，就没安过一丝好心。表面上，对她和母亲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可背地里，却如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处处使绊子，用尽各种手段挑拨她和父亲的关系。她永远都忘不了，母亲病重时，柳氏满脸关切，假惺惺地送来汤药，那汤药的香气似乎还在鼻尖萦绕，可母亲喝了之后，病情却急剧恶化，一日比一日沉重，没几日就带着无尽的不甘和遗憾，含恨而去。从那时起，她的心中就对柳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而现在，柳氏更是变本加厉，联合她那庶妹徐诗涵，精心编造出她与人私通的谣言，妄图将她彻底赶出国公府，让她身败名裂。
　　“姐姐，你就承认了吧，别再让父亲为难了。”徐诗涵从柳氏身后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嘴角挂着一抹虚伪至极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的恶毒。她穿着一身明艳华丽的罗裙，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每一朵牡丹都用金线勾勒，在这阴沉的雨天里，依然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与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徐意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仿若云端的仙子，一个却似泥地里的落魄乞丐。“你和那个男人在花园里幽会，眉来眼去的，都被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你还想抵赖吗？”徐诗涵说着，还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可那眼角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徐意颜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徐诗涵，心中的恨意熊熊燃烧，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这个庶妹，从小就嫉妒她是嫡长女，嫉妒她享受着父亲的宠爱，嫉妒她拥有府中的一切资源。平日里在府中，徐诗涵总是明里暗里地针对自己，今日故意撞翻她的花瓶，明日又在她的绣品上做手脚。如今更是和柳氏狼狈为奸，变本加厉，一心要置她于死地。
　　“我没有！那是你们设的局，是你们陷害我！”徐意颜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在风雨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她的发丝在风中狂乱飞舞，脸上满是雨水和泪水的混合物，整个人犹如一只被困在牢笼中，却仍在拼命挣扎的困兽。可她的辩解在众人听来，不过是垂死挣扎，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周围的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偶尔抬起头，眼神中也满是冷漠与不屑。
　　定国公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厌恶地挥了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从两旁冲上前，他们的脸上带着冷漠的神情，粗糙的大手如钳子一般，紧紧地架起徐意颜就往水牢拖去。徐意颜拼命挣扎，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指甲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殷红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就消失不见，可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水牢里，阴暗潮湿得如同地狱的深渊，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那味道就像无数具腐烂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在昏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地面上污水横流，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杂物，老鼠在角落里肆无忌惮地乱窜，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吱吱叫声，仿佛在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增添恐怖的音符。徐意颜被重重地扔在冰冷的角落里，浑身湿透的她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如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身体，从指尖的伤口到被父亲踢伤的腹部，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中抽搐。可更让她痛苦的，是心中那如黑洞般无尽的绝望和不甘。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头顶那狭小的天窗，雨水从那里淅淅沥沥地滴落，打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不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徐意颜在心中呐喊，声音在空荡荡的水牢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她想起了母亲温柔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曾经给了她无数温暖；想起了曾经那些快乐的时光，春日里和母亲一起在花园中赏花，夏日里在池塘边嬉戏，如今这一切都已化为泡影，如同一场美丽的梦境，醒来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在病痛与绝望的双重折磨下，徐意颜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也越来越暗，就像被一层厚重的黑幕缓缓遮住。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飘向另一个世界。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灵魂即将脱离这痛苦的躯壳时，一道神秘的光突然闪过，那光来得毫无征兆，亮得刺眼，她的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徐意颜缓缓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闺房里，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床榻上，暖融融的，就像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着她。她先是一愣，眼神中满是迷茫，随即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她环顾四周，熟悉的布置，熟悉的物件，那绣着鸳鸯的屏风，那摆满书籍的书架，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又惊又喜，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可也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我……我重生了？”徐意颜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她低头看着自己细嫩的双手，那双手白皙如玉，没有了前世水牢里的伤痕和污垢。回想起前世的种种遭遇，那些痛苦、那些屈辱、那些绝望，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这恨意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的胸腔中越烧越旺。“这一世，我绝不会再任人欺凌，那些曾经伤害我和我母亲的人，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徐意颜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她知道，自己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这一次，她不会再给敌人任何机会，她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