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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龙凤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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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年,3月底初,早春,天气阴,北方城市气温在10摄氏度上下徘徊,早晚最冷,此时就是最冷的晚上九点半,吴寒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迷迷糊糊做梦,伴随着一阵头痛欲裂,她紧皱眉头睁开眼,身体却很灵活,条件反射地把一只摇摇晃晃差点掉出的耳机塞回去。
看清自己穿着校服身处在公交车上,吴寒耳机全部掉下来,几乎眼前一黑:“我怎么在这儿?!”
后排没什么人,她这句不明不白的梦呓没人注意。
虽然坐在这儿睡得不知日夜头昏脑胀,但她明明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是车祸事故——事情是因为清明节,她代替出国游玩的父母回乡祭祖,那辆客运车居然在路上与大货车相撞,她都没来得及思考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失去意识。现在看来,应该是死掉了。
吴寒算得上家庭美满、从小到大长相优越成绩出挑,一路过来也算顺遂,还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成为了名摄影师,单身,好像除了有个不争气的哥哥在高考前夕失踪一直找寻无果,还真没什么不完成就抱憾终身的事。就是不知道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父母会多伤心。
吴寒挪着高中时期的身体望向窗外,雾气蒙蒙的漆黑玻璃上倒映出一张眉头紧皱、白净冷清的脸蛋。
命运还真奇怪,她都大学毕业四年、高中毕业八年了,这种晚自习下课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家的事情居然重新发生在她身上,吴寒渐渐冷静下来,把束在脑后一直在座位靠背上磕碰的马尾松下,将头发顺到一边按摩脑袋。
按理说这种平常的日子没有记忆点,但她不用打开手机查看时间都知道——这就是高考那一年的春天!
因为她就读的重高离家有很长一段距离,晚自习下课是一天中最悠闲的放学时间,高考那段时间耳机里难得没有播放英文单词,而是歌曲。
此时拿在手上的耳机里微微泄露出《致爱丽丝》的钢琴曲。
当年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做生意发了些财和母亲复婚,他们家的情况才好了很多。吴寒站了起来,再次看向车窗,如果没猜错的话。
等会儿她就能在路上碰见她哥了。九十九路公交车离开学校会经过一段闹市区,她有时会在一堆嬉嬉闹闹大声喧哗的男高中生中看到她哥。
但那时她总是不屑一顾,即使看见,也只会恨铁不成钢地呼出一口气,表情淡然地从车窗前扭过头,移开目光,根本不会留意。对于自己有个不懂事的叛逆哥哥的事,她是置身事外的。
关于这对兄妹,在学校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们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甚至在连名字类似的情况下,也没人会把这两人相提并论,因为他们相像的地方太少:吴寒长得漂亮人如皎月,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总是参加各种比赛拿奖,又是学生会副主席,可吴辛却是个刺头,经常跟一大群社会青年玩在一起,总是不回家,违反各种校规纪律,被校领导通报批评。
究其原生家庭:吴寒的父母在她读小学前就离婚了,吴辛跟她爸,她跟着她妈,两年前她爸得去外地务工,吴辛要上高中,没法儿跟着,这才把两个孩子重新聚在一块儿,正好生活费一起给过去,少了很多麻烦。她母亲年纪渐长,又一直没再婚,对于这个提议倒是一拍即合,没有异议。
哪怕有异议的吴寒觉得和吴辛住在一起就是个麻烦。没人比他们这对龙凤胎的感情还淡薄。
而且当年吴辛履次在高考的关键时期跟柜子做斗争打扰她复习,更是在父母乔迁新居正式复婚那天在旧房那边放了把火,烧掉了他们住了十三年的旧房子,那还是父母结婚时为了在市区落脚买的房,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位置偏僻,连路灯都没有,监控覆盖不到位,吴辛的离开更加坐实了他放火烧家担心法律制裁离家出走的事实,直到吴寒这次出现事故意外离开前,她九年前在警局备案失踪的哥哥仍没有一点线索。她哥已经成了个永远的迷。
其实她在清明节回家并不全因祭祖,而是为了给吴辛的衣冠冢选择地址,父母觉得应该落叶归根。
公交车停在就近站点,吴寒第一次在计划之外下了车。
行走在喧哗的街道上,不时左顾右盼,果然看见了吴辛,因为那头让老师三令五申剪掉的粉色头发极其夺目,嘴里叼着的烟也格外刺眼。
吴辛一米八几的个头,头发长得有点长,露出苍白的下颌和一双锋利的眼睛,他没穿校服,就一件黑色外套,下身是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前后左右都是社会闲散人员,他讲话很大声,走在中间被身边的哥们儿团团簇拥,周围飘满脏话。
疾行间,吴寒时不时借着人群掩护,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
“叫我们这么多人抬你家的衣柜,到时候你妈看见了怎么办?”
“滚,我才不怕,她不是我妈,有本事她打死我,。”
“真出息了,等会儿你真跟她叫板你还能打你妈吗?”
“别跟我提她!”吴辛丢了烟恼怒地推着身边的人。
这话让吴寒满心无奈。
——又是柜子。
吴辛房间里确实有一个柜子,然而那个柜子几乎没有什么挪动的必要,除非他要变卖换钱。
当年只要吴辛在家住,他房间里总会响起跟柜子作对的声音,不过好在都是莫名其妙的敲敲打打,类似发泄,没有大动干戈。她记得当年吴辛被学校通报后总是不着家,有一天回家后,非要把柜子挪出去。因为柜子的事,吴辛和母亲大吵一架,明显是寻衅滋事的派头。
没想到第二天他居然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来帮忙抬柜子,那天母亲怨怼地拉着她出门住在了酒店。
这就是今天发生的事,如果今天她顺利回家的话。
“哥——”吴寒一边靠近,一边喊他,目光仿佛穿越时空般在吴辛脸上游移,深深看着这个未亡人,“你把他们叫回去,也搬不走那个柜子。”
因为柜子的尺寸会刚好卡在门口,当年她就看见是这个状况,她“砰”地关上门,这些人还在外面大喊大叫,不知道在吵什么,幸亏母亲下班回家。
看见他妹,吴辛脸色瞬间沉下来,他性格生冷,冥顽不灵,兄妹间煽情的称呼从没对吴寒叫过,此时更是看见陌生人似的:“你怎么还没回家?”
吴寒原以为他会问“你怎么知道”。
兄妹二人将近九年未见,吴寒对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满心感怀,差点落泪,当年心中后知后觉的失望和后悔,以及年少时的冷眼旁观,再加上时光流逝年纪渐长,这么多年过去,吴寒心境早就和那时截然不同。
“哥,柜子难道真的比家人还重要吗?”吴寒心脏钝痛,她选择了个委婉方式对吴辛进行劝告:
“你最好不要把他们带回家,这样就少了一场争吵,少了积压的矛盾,你和妈的关系也不会那么僵,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知道你想把那个柜子搬出去卖钱,它也卖不了多少钱。”
吴寒苦口婆心,她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部从书包夹层拿出来,“你要是缺钱,这些可以救急,你都拿走吧。”她强行挤开吴辛身边的黄毛男,将纸币塞进她哥的口袋,可吴辛一脸丢脸:
“你能不能别在外面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丑不可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