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国破 ...
-
走出密道,珮珂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从未独自出过皇宫,自她降生以来的这十三个年头里,她可以出宫的机会屈指可数!她并不清楚自己如今在何方……只是依稀能够感觉到自己可能在皇宫附近,毕竟,她虽然不熟悉宫外的一切,但是对于宫中宫女和内侍的衣着却是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了。
浑噩之中,她零星的看到了有宫女内侍们在逃窜,珮珂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朝着与内侍们相反的方向去走,或许,她只是想要再看最后一眼那个她从小到大的地方,又或许是舍不得,又或许是想道别……总归没有一个特定的理由。
只是令珮珂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赶到宫门口,便看到了皇宫的方向,火光冲天,皇宫里竟然燃起了大火!这么大的火势显然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放了一把火,并任由火势蔓延。
距离皇宫越近,她所遇到的宫人内侍便也就越多,叛军入城,打破了这座等级森严的庞然大物的全部规则!所有人都想活着,逃跑似乎便也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出路。珮珂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听说火是从昭阳殿的方向烧起来的……”
火是从朝阳殿的方向烧起来的……珮珂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怎么会呢?娘亲明明那么怕痛……是啊,怕痛并不是怕死,所以,娘亲没有选择不从密道里和自己一起逃出来!因为她想将活下来的希望,留给珮珂啊!
曾经娘亲将盛国舆图送给昭国,原以为是为她们母女求得一条生路,如今,却造就了娘亲必死的结局。昭国攻破皇宫大门,他们应是绝不允许,再传出任何有关昭国攻打盛国师出无名之事的!而娘亲是那个师出有名,也可有名变回无名。
明明这件事情,她是早就知道了的呀!她应该知道,朝阳殿中的分别,便是珮珂与娘亲的永别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对于自己能否活下来是迷茫的吗?而如今的情绪崩溃,不过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安全了,可以活下来了?
陈珮珂,你还真的是自私到了极致啊!现在在这里装什么痛苦,装什么悲伤啊!在朝阳殿的时候,在娘亲让你离开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去反驳?
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的泪水不由自主的便从眼眶中滑落,明明在与娘亲离别之时没有哭,在密道中险些被杀死继而杀了人也没有哭,偏偏在这个时候,泪水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淌。
无非就是心中那一点点的奢望,终究覆灭了!她再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娘亲会活下来的了。
随着这场大火的燃尽,带走的远不仅是富丽的宫殿,还有那困在皇宫之中,一辈子都在追寻自由的女子的生命!属于她娘亲的性命!一切都不剩!
“这一回,我真的没有娘了……”这一次,在这世界之上,真的没有珮珂能够去信任的人了。
从低声啜泣到嚎啕大哭,从茫然自怨到怆然崩溃,也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不敢停留在宫门口太长的时间!满目疮痍的街道,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的疲于奔命,就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鼻涕泪水铺满了整张脸,渐渐地,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又一次的朝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理智在促使着珮珂的双腿不停的奔跑,可情感却止不住她的嚎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又跑了多远?她只知道自己的泪水从大滴大滴的滚落到后来的嚎啕,直至最后只剩下了嘶哑的声音,那时她方才知晓,原来泪水也有流尽的时候啊。亦如人的生命。
泪眼朦胧之下,看着被染上红光的夜空,珮珂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两个时辰前。两个时辰之前,她还在皇宫之中,过着另外一种生活。
这世间的许多事情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吹过了东风,胜败总归是来来回回,亦如同这盛国皇宫中丽贵妃与柔皇后之间的争斗。纵然此刻丽贵妃盛宠不断,风头正劲,压得柔皇后连凤印都被夺了去,可盛国的朝臣们却始终都认为,这场争斗的最终胜者会是柔皇后。
没有什么千思百转的思量或是谋算,只因那丽贵妃无子,唯余一个女儿!可那柔皇后却育有盛国皇帝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说句不好听的,待当今圣上西去,那皇位势必是要由太子继承的。届时,这宫中还会有丽贵妃母女的立锥之地吗?
对于朝臣们对丽贵妃母女结局的推算,珮珂一直都是认同的,至少在今夜子时之前,叛军攻破宫门之前,都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无论太子兄长如何的贤德,也比不过珮珂的母妃——那位丽贵妃的不断作死结下的仇怨!太子可能会放过她们母女,可柔皇后也会吗?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随着叛军攻入京城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或许现在该说是“起义军”或是“正义之师”,总归到底是什么军队都不重要了,不论师出什么名,随着他们攻破皇宫大门的那一刻起,这皇位很快便不在属于他们陈家了……
所有的仇与怨,都随着国破家亡的降临,而变得那样的微不足道了。
既然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那么她与母妃,或者说是母亲,也该早一点为自己做打算了。母亲,珮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有一天称呼她为母亲!这是曾经绝无可能的事情。这大抵便是所谓的福祸相伴了吧!
珮珂不知道叛军还需要过多久才会来到她的眼前,匆匆的带上的些许纯金饰物后,便悄悄的离开了自己的宫殿,没有唤上任何人,也没有理会任何人。
现如今的她,只想尽快赶到朝阳殿,找到自己的母亲,然后去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趁着还没有被叛军俘虏,想办法离开这座皇宫。
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是那样的紧迫,幸而珮珂的运气不错,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朝阳殿,来到了丽贵妃的身边。
“母妃,叛军已经攻进皇城,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打进皇宫了,我们快走吧!”
珮珂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世间,她在意的也不过就只有丽贵妃一个人而已。并非是她对自己的那位父皇过于绝情,而是因为她无比清楚,自己从他身上所得到的,一切宠爱,都缘自于母亲丽贵妃的谋算。
她是子凭母贵,女子的那个子。
“珮儿,这么慌做什么?侵入皇城中的那些人,与你父皇来说,是叛军,可于我们来说,并非如此!”
丽贵妃看起来依旧是那般的雍容尔雅,仿佛叛军攻入皇宫,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等等!她刚刚在说什么?
“母妃!你这话是什么思?”
珮珂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敢再去深入思考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什么叫做对她们母女来说,那并非是叛军?
一个可怕的猜测顿时在她的心中涌现。
“珮儿,事到如今,娘亲也就不瞒着你了,如今攻入皇城的军队,来自昭国,其三军统帅更是昭国的十七皇子荣迟,而如今坐在这个皇位上的正是娘亲同父异母的兄长。我本是昭国的公主!若非前些年,盛国的皇帝要起兵攻打昭国,我也不会被我的父皇送到这盛国的皇宫之中!
盛国,于我来说,并非是母国,而是囚笼,昭国才是我的家,珮儿,这于你亦是如此。”
丽贵妃出身昭国的事情,在这盛国的皇宫之中原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可由着丽贵妃自己亲口说出来,倒是让她的心中产生了一股别样的滋味。
“可……娘亲,那位来自昭国的十七皇子,真的会认你这位姑母吗?”
珮珂实在想不明白,丽贵妃刚刚所说的一切,与她们母女能否活下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一位可以随时用来牺牲并且早就已经牺牲过了的公主,以及这位公主的女儿,怎么看,都是……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的意思就是,没有人会在意她们的死活!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会吩咐下去,让下面的士兵仔细着点,不要伤到了她们母女。
“若只是凭借着昭国公主的这一个身份,娘亲让他们留下咱们娘俩的性命都没有把握的,可若是昭国大举进攻盛国所用的舆图,是娘亲给的呢?”
听到这话,珮珂顿时瞪大了双眼,昭国所用的舆图,竟然是娘亲给的!她有些想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珮儿,娘亲初来到盛国之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我虽是昭国的公主,可来到盛国皇宫后,便被打入掖庭为奴,我在掖庭之中刷了整整三年的恭桶,洗了不知道多少件的宫人衣裳!
珮儿,你知道冬日里的井水有多凉吗?那水如同被烧的通红的尖刀刺入骨头的缝隙,冰得麻木痛的刺骨!你知道在掖庭的奴婢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除了做不完的杂务,还要时刻小心着不要被心术不正的老太监拖到无人之地……
珮儿,不是人人都有选择的,女子的选择更是少之又少,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命运逼着我不得不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