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最陌生的熟人 ...
-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空气里弥漫周末前的躁动,纪念正摊开月考的卷子,上面已经涂满了红笔痕迹,以及安铭给他打的一个大大的“130”分。
讲台上站着的,是数学老师蔺旭阳——四十多岁的年纪,却长了一张年轻的脸,还爱穿浅色衣服。他是尖子班大学霸蔺穗子的生父,也是三班男同学们的好哥们,私下同学们都叫他“蔺帅”,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快到下课时间了。他擦了擦黑板的笔迹,又放回了黑板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倚在讲台边,露出了一个略带调侃的笑容。
“题外话啊,耽误大家两分钟。”蔺旭阳的声音不高,却让底下开小差的同学都抬起了头。他目光在教室里慢悠悠地扫了一圈,最后无意地落在了后排靠窗的那张桌子上——那里坐着安铭和纪念。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现在可是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学校下了死命令,要狠抓风气,尤其是……”他顿了顿,嘴角弯起,“某些影响学习、分散精力的‘小互动’。高三那边,教导处和年级组最近可是重点盯防,抓得特别严。”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和低笑声。
蔺旭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这股风啊,保不齐就会吹到我们高二来。所以啊,”他的眼神这次明确地在纪念和安铭的方向停顿了一瞬,带着善意的提醒,“有些同学,平时……注意点影响,收敛收敛。
“就在校内,别太……嗯,显眼了。被我看到没事,我开明得很。”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松:“但要是被某些特别‘认真负责’的老师逮到,比如你们的周苍老班……那可就不好说咯。好了,下课!”
“蔺帅”拿起教案,潇洒地走了,留下一教室炸开锅的议论声。
坐在前排的严可可几乎是立刻转过头,金发甩出一道耀眼的弧线,他冲着后排挤眉弄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纪念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低下头,假装整理整理书包,打算赶紧走。安铭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纪念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
“别理他,蔺帅就喜欢吓唬人。”安铭的声音带着上高中以来惯有的懒散。
下课铃正式响起,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纪念还是有些不安,他凑近安铭,压低声音:“如果真的要打击,那个周老师……真的会管吗?我选物化政,除了开班会,好像都没怎么跟他接触。”
选物化生的安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代表心知肚明的弧度,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此刻只是不屑:“他?应该会吧。”
他一边整理,一边语气笃定地补充:“周苍可是出了名的‘爱岗敬业’,就爱抓这些在他看来不务正业的事情来彰显他的权威。高二领导组里,就属他最爱找事。”
这时,严可可也背着书包凑了过来想打个招呼再走,正好听到后半句,他立刻接口,表情夸张:“何止是会管?是肯定会往死里管~小念你是不知道,周苍那个老古板,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呢!在他眼里,男女说话超过三句都有早恋嫌疑,何况你们的关系……”他故意拉长语调,眼神在纪念和安铭之间暧昧地扫来扫去,“……听说前几天高三有一对,就是被他逮到,直接在高三楼贴了张通报批评,请了家长。”
纪念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他原本觉得和安铭在一起是在大家们看来十分自然的事情,虽然低调,但也从未刻意遮掩。此刻被严可可这么一形容,一种无形的压力骤然袭来。
他想像着被当众点名、请家长的场景,指尖微微发凉,下意识地看向安铭。
安铭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伸手,在课桌下紧紧握住了纪念微凉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可……”安铭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别吓纪念。有我在,我们不会被发现的,那周苍还能针对我们不成?以后在学校里……我们稍微注意点就是了。”
他嘴上说着“注意点”,握着纪念的手却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就探进来一个脑袋。
“纪念!走不走?”上官茗的声音在那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今天没像往常一样扎着利落的双马尾,长发有些随意地披散着,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纪念像是后知后觉,立刻应声:“走!马上!”他迅速抽回了被安铭握住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着点慌乱。
他站起身,抓起书包,对安铭低声道:“那我先和茗子回家了。”
纪念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闪烁,说了句“拜拜,安铭可可”,就快步走向了后门的上官茗。
他没有拍拍头,哪里都没碰,就匆匆回家过周末了——这是在他们的高中生活里从未发生的事。
安铭看着他和上官茗并肩离开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严可可看看安铭,又看看纪念离开的方向,识趣地没再开玩笑,只是拍了拍安铭的肩膀:“我也走了啊,安铭。”
回家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上官茗一直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和平时那个活泼话多的她判若两人。
纪念也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蔺旭阳的警告、严可可说的消息,还有刚才自己匆匆离开的动作。他只好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缓解一下心情。
突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是顾妍倾刚放学就打来的电话。
纪念愣了一下,接了起来,顺手按了免提,方便上官茗也能听到——她们三个关系一直如此。
“喂,倾姐?”纪念刚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顾妍倾带着一些鼻音的哭腔。
“茗子……纪念……呜呜……我跟糖球……分手了……”顾妍倾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过和委屈。
“什么?怎么回事?上周游乐园不还好好的吗?”上官茗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暂时从自己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凑近手机担心地问。
“就是……就是昨天晚自习下课……我和糖球就在教学楼角落说了几句话……结果……结果就被周苍那个凶巴巴的老男人抓到了。”顾妍倾的声音带着伤心和愤怒,“他问我们在干什么,还说我们行为不检点,要告诉班主任和父母……我当时……我当时吓坏了……”
她吸了吸鼻子,哭得更伤心了:“糖球想跟他解释,我就……我就脑子一热,觉得他干嘛要顶撞老师,万一事情闹大了怎么办……我就吼了糖球一句,让他别说了。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他说我胆小,一点都不在乎他……我说他冲动,不考虑后果……今天早上我打算在家里跟老师说请假,才看到他昨天深夜发消息说……说分手……”
纪念和上官茗面面相觑,没想到周苍的行动开始得这么快。
“你今天哭了一天?顾倾……”上官茗用带着安慰的语气询问道……
“这个周苍也太……”纪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上官茗连忙插嘴道:“你别太难过了,为这种老古板气坏自己不值得。糖球他也是……唉,可能当时都太着急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难过……”顾妍倾在电话那头抽噎着,“虽然我知道周苍很讨厌,但……但我就因为害怕,就跟糖球吵……现在想想,我好像真的有点过……”
纪念叹了口气,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便插话道:“顾倾姐,看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顾妍倾的哭声顿了一下,竟然态度一下转变,从难过中生出了一丝不好意思,“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班的江淮也挺帅的……我觉得……”
上官茗立刻听出了点苗头,哭笑不得地打断:“喂!顾倾姐!你刚刚还在为糖球哭得稀里哗啦,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而且你别打江淮主意了!他,他不是总和那谁……待一块吗?”
纪念也忍不住笑了,补刀道:“对啊,你没戏了。江淮已经有主了,跟咱们班程南是一对儿,感情好着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顾妍倾带着哭腔却忍不住自嘲的大笑:“啊?真的假的?!哎呀我的天……我说为什么他俩老在俱乐部黏一起……好不容易觉得有个好看的,结果名草有主了?还是内部消化?哈哈哈哈……我这是什么体质啊”
她这一笑,反而把刚才悲伤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上官茗也被她逗笑了,对着手机说:“你先缓缓吧!别看见个帅哥就胡思乱想,先把糖球……呃,先把心情平复好再说。”
之后,顾妍倾在那边又慰问了几句纪念和上官茗的感情情况,才抽抽搭搭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上官茗和纪念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笑。
“唉……”上官茗叹了口气,眉头又蹙了起来,显然又想起了江凌和她自己的糟心事。
纪念没说话,只是默默收起了手机。他看着远处沉落的夕阳,心里沉甸甸的。他和安铭的关系,似乎真的要面临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了。
尤其是那个没进行的分别仪式,让纪念的危机感逐渐露出水面。
和纪念分开后,安铭独自一人坐在回家的公交,他和纪念不同路,却一直想着他。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纪念刚才抽手离开的画面,以及那双蓝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蔺旭阳的话和严可可的添油加醋像背景音一样盘旋不去,让他心里莫名烦躁。
到站后,他下了车遇到了也刚到的严可可和严英,也没有打招呼。
“注意点影响……”安铭嗤笑一声,踢开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他不畏惧这种被束缚、隐藏的感觉,尤其是为了纪念去坚持。
但纪念的反应又让他有些不安——小念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
快到家门口时,安铭远远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在他家的公寓门前踱步。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浅色衬衫和休闲裤,戴着一副眼镜,一张娃娃脸,气质温和内敛,但眉宇间似乎锁着一丝焦虑。
安铭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警惕心升起。他走近时,那个男人也看见了他,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个在安铭看来努力显得友善的笑容。
“你好,请问……”男人开口,声音温和。
安铭站在几步开外,没有走过去,语气带着生硬:“你找谁?”
男人打量了一下安铭,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试探性地问:“你是……安离的儿子吧?”
听到对方直接点出自己和父亲的名字,安铭的脊背微微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的戒备更浓了:“我是。你是谁?” 他很少遇到直接上门找父亲的陌生人,尤其是这种看起来不像生意伙伴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安离还待在国外照顾陈雪娥母女。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往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手想握手,但见安铭没有回应,又尴尬地收了回去,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温和的笑容:“我姓吴,吴晋忠。是这样的,我……我是受你叔叔安合所托,来找你父亲的。”
“安合”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安铭耳边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