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秋临寒山

43、致灵回1

　　『兄长，对不起，此次的沉睡是我自作主张，最多三日便会醒来，无需担心。

　　兄长，你可能早就知道了，怀城他可以修炼，而且还是一位傀儡师，师承传说中的忘川之主——夫诸。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一直瞒着你，不过再小心，也还是没能瞒得住国君，他早有察觉，屡次试探怀城的真实境界，直到逼迫怀城与他摊牌，将他贬官逐出。

　　前几日，怀城传音过来，说他终于决定舍弃肉身接手忘川，以后再也无法回到成灵国了，我也是时候彻底放下他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怀城对我无意。他因一些意外导致灵魂有缺，天生缺少一情一欲，不会爱上任何人。至于我对他，或许是因他幼时的善意，年少的心疼，和成年后的感激吧。

　　所谓爱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这真是一个很难的话题啊，不管怎么样我都想不通。不过既然我决定放下他，也正恰巧他现在拥有了可以帮我忘掉的能力，算不算是恰逢其时呢？

　　兄长，忘川可以使人忘记某人的存在，却无法完全抹除他存在过的痕迹。我了解自己，如果只是忘记一切，我总有一日会有所怀疑，而且那也算不上是放下，更像是一种自欺欺人，所以我做了一些准备，好让自己接受，也免得自己重蹈覆辙。

　　我在你书房的桌子上放了几副药，不用担心，只是寻常的补药而已，这几日让以松煎好喂我服下。忘川只有灵魂可以到达，所以说这几日的状态说是昏睡，其实更像是灵魂离体之后的假死，这几副药也有一些维持□□的作用。而我们平常不会去服用这些，到时我一定会起疑，埋下一切的种子。别告诉以松详情，她平日照顾我们已经很辛苦了，就别让她忧心了。

　　怀城现已对外放出自己的死讯，按照以松藏不住事的性子，我醒后不过几日就会忍不住在我面前提起他，不跟我说也会向你求助，然后“意外”被我听到。

　　兄长你也知道，我一定会去追查的，到时你不必多说，放我离开就好。

　　不过复旧国君多疑，若是知道我为了怀城之事离开，免不了一番猜疑责难，要难为兄长在国君那尽量多隐瞒一段时间，最多半月。另外，在我离开的第十日，不管国君有没有发现，麻烦兄长传信到卉灵国洄城的临海阁，给一位法号浮世的师父，说事态紧急，让我快些回去。至于缘由，我后面会详说。

　　我曾经绘过一些千冉城的人事物，我已将那部分画卷单独收起，其余的麻烦兄长和以松送到仓库，再将我单独收起的那些放到最上面。

　　当我得知自己失去了怀城的记忆，应该会想到去翻找画作回忆、寻找线索，放在最上面这些就会指引我先去千冉城，再由宋城主送我去往洄城与文责汇合。这些我已经拜托怀城去帮忙安排，兄长不必挂心。

　　我自知时间紧迫，出发时一定会将小狐召回帮我赶路，小狐明明境界不低却始终未张口化形，又常年不在我们身边，关于这点我早有疑惑却少有机会深究，直到有一次在怀城身边见到了枯颜姑娘。

　　枯颜姑娘给我的感觉与小狐有种难以言明的相似，便忍不住向她提起小狐。据她所说，小狐的情况如果不是自身不愿，那就极有可能是某种灵兽禁制，但我们如今这个境界仍无法明确察觉，便可能是天阶甚至圣阶御灵师的手笔。好的御灵师并不算难寻，但也免不了要费一些力气和时日。

　　像我前面提到的，不知是否算是恰逢其时。

　　兄长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前驻扎在千冉城听到的有关千愈草的消息，那消息已经有些时日了，我请求怀城帮忙勘察铺路，得知那畏塗山上的灵植最多半月便会成熟。

　　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些意外的信息，那传闻中的“千愈草”其实是一种与千愈草比较相似的名为枯神草的可怕灵植，靠寄生存活，至于它寄生在什么身上，怀城并未言说。

　　虽然枯神草危险，但终究是灵草而已，小心些不会出什么问题，且“千愈草的消息”正好会将许多强者都聚集到畏塗镇，其中总会有几位强大的御灵师。枯神草虽不如千愈草那般可以保人性命，但同样是珍贵的灵植，应该可以作为与他人交易的筹码。

　　但我选择先去千冉城，一来是为了让小狐和枯颜接触，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二来是因为需要借用宋城主的力量，澔城遥远，直接前往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日，还可能引人注意，所以请宋城主用空间之力将我直接送到临海阁附近与文责汇合，再一同去往澔城。

　　怀城说现在的文责实力强大，值得信赖，他也已经同文责说过我的打算，我也带着私心，想看看儿时玩伴，我们一起也有更大的几率可以夺得灵草，算是多一重保障，况且有文责在，哪怕出了什么意外，浮世师父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兄长可能不知道浮世师父，其实我也谈不上熟悉，只是听怀城说，浮世师父仁厚，不会吝啬帮助，且实力强大，不输宋城主，而且他是文责的恩人，也是他的恩师，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文责。到时就算没有得到灵植做筹码，也可以尝试拜托浮世师父帮忙寻找合适人选，解开小狐的禁制。

　　如此一来，应该不会再有意外了。

　　待这一切都做完，我应该也收到了兄长的传信。到时，对你的担忧，对自己职责的愧疚，对一路上帮助我的人的感激，还有解开小狐禁制的喜悦，如此多感情交织在一起的触动，应该是那份摸不到、看不清的情感、记忆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如果我提前回来，那就说明我甚至不需要兄长提醒，就能够自己想清楚该做什么，那更是一件好事。

　　最后，怀城会确认我是否愿意彻底放下过去，得知了部分往事又没有那份情感干扰，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抹记忆影子的怀城，我想我会与之坦然告别吧。或者心里会不痛快？会闹别扭？我也不清楚。

　　但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只要我选择了放下，我就应该可以欣然迎接以后的生活，怀城也会选择一个他认为合适的时间让我恢复那些记忆，正式面对。

　　可如果我还是无法释怀，那真是最坏的情况了，我会怀疑这一切是你和怀城联手。最初的补药是怀疑的种子，而你应该只知道我去了千冉城，却给卉灵国洄城的浮世师父传信，那会成为种子的土壤。

　　我会认定我这一路的经历与你有关，那时哪怕我无法释怀，也会为了煞费苦心的你待在黎城，等时光冲淡一切，只是可能会萎靡不振几年，甚至可能会埋怨兄长。不过既然现在的我可以下定决心，以后的我应该也不会沉溺其中才对，更别提做出埋怨兄长的事，我不敢想象那会多伤你的心。

　　要是我释怀了，但一时半会儿，怀城没有恢复我的记忆，多思多想间还是对你产生了怀疑，补药你可以说是你病急乱投医，传信可以说是宋城主介绍，总之那种情况下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毕竟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永远不会害我的人。

　　我希望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希望这一切顺利进行，希望这趟旅程可以以短痛代替长痛，希望自负的我真的算准了这一切的发展。

　　哪怕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至少小狐的身上的异常应该得到了解决，而我多了一段奇特的经历，横竖不亏。

　　所以哥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请你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的自负，原谅我认定了你一定会帮我便这样有恃无恐。

　　兄长，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都在。

　　等这些事情结束，我们俩也一起出去走走吧。』

　　灵叹昏睡的第一天深夜里，灵回守在灵叹的床边，伴着偶尔跃动明暗的烛火，不知道多少次读过这封信。

　　他闭上眼睛将信纸放到一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灵叹因灵魂离体而温度过低的额头，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需要打理的被子，随后将那几张信纸仔细叠好收起，吹熄了烛火。他借着月光又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房间，小心地掩好房门。

　　正值月中，月光皎洁，院中的枫树投下了一片深浅不一的影子。灵回站在树下，想起怀城被贬后，在千冉城将这棵树托付给他们的场景，又想起他跟灵叹半夜三更跑去被查封的怀府偷树的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

　　正巧微风拂过，带了三片枫叶飘落，灵回接住其中一片还未全红的叶子，将其托在手心，描摹着叶片的脉络，之后他取出折好的信纸和叶片放在一起，调动了一点灵力，将那些一并烧为了灰烬，随风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