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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正是天荒地老时。 ...

  •   清晨,山间遍地银霜。水清妍推开窗的刹那,还以为下雪了。昨日的兵戈已远,今日的庄院一片宁静。

      她走出院子,在门口遇见几个垂剑侍立的世家弟子。那几人本是昏昏欲睡,见她出来,立刻清醒,动了动唇,想出口拦截,却在那双明眸注视下恍惚间失了神。

      杜福已派人把换洗的衣物送来,否则凭水清妍的性子应是一刻也呆不下去的。于是,这日她便另换上了一身,依旧是如雪的颜色,衬得那人儿冰冷飘渺。只是,不知这衣服是谁所制,总是别出心裁地在衣裳上绣上栩栩莲花,每一套上的莲均有所不同,如今这身竟是用金丝线绕成团团九瓣莲,散落周身。白裙有了它色,亦有了它情。

      陆子修在梧桐树下见到正兀自阖眸沉思的少女,她一手微撑在枝干上,身子往后斜倾,眉轻蹙,脚下是片片堆叠的枯蝶黄叶,山间第一缕阳光散在那少女身上,闪烁了那朵朵金莲,霎那竟觉耀了眼。

      凤兮凤兮,何所栖?

      “水姑娘……”陆子修唤道。

      “嗯?”水眸轻开,那一缕弥漫轻愁随之而散,旁人再难窥分毫情绪。

      “山间寒气湿重,姑娘莫要着凉了……”原本想了千遍万遍的话,仍然难以问出口,陆子修转而道。

      水清妍微扯唇角,立身欲离开。

      “姑娘何必避我如蛇蝎?”身后男子苦笑道。从忆楼开始,她便一直拒而不见,甚或那次……

      水清妍微微错愕,停下脚步看向男子,这人行事不失君子风范,怎的到她这里便这般失了分寸?世人皆慕这身皮囊……她本不欲理会,却思及了什么,“我向来待人如此……”

      “你果真不记得了……”黯然失落浮上俊容,饶是早已清楚,陆子修心中仍是万般苦涩,叹道。

      不记得什么?水清妍心内疑惑,转念又觉无谓,这山间景空好,奈何太冷……又怎比得上那儿?她不再回应,一步一步绕过男子。擦身而过间,陆子修突然用力拽住少女。

      这人?!水清妍微恼,正要运劲震开那手,陆子修已是一如烫手般突地放开,俊容上满是羞恼窘迫。然后便见其从怀中掏出那块丝质手绢,“水姑娘,你不记得在下,总还记得这手绢吧?”男子呐呐道,双目突生异彩。昨日那番情形下,本已抱着必死之心,谁知竟能峰回路转,现今他实是仍有不甘呐……

      水清妍顺手接过,盯着瞧了那么会,“不记得了……”

      “水姑娘!”震惊,酸苦,怒意刹那一齐冲上心头,陆子修只觉一直支持着自己的信念崩塌,本已受伤在身,此刻不由血气上涌,吐出一口鲜血。他低身抚住胸口,压抑地咳嗽。

      “一人一剑走江湖,便是这般模样么?若你醒了,便记得代我踏遍这江湖吧……”那日少女的话仍自在耳边回荡,那空灵清泠的声音他此生难忘。

      人的记忆本是奇怪,有些东西一旦记住了,便似刻骨铭心,历久不失,而有些却是百般灌输,仍是不免再三遗落。

      其实她只是将他从那些不明身份的黑衣杀手中解救出来,顺手点了他的穴道,使他不至失血过多而死,可他生死弥留之际却只记得那屡白色,那道声音。

      其实真正救他的应是另有其人,那时年少气盛,一心只想找到那名少女,欠下情债尚不自知,如今这番局面让他怎忍……又怎甘放手?

      “水姑娘,不管你记不记得,陆子修此生只知,姑娘于我有再造之恩,在下如今这番造化全因姑娘当日一句话……”他低低地开口,满是疲惫。

      “即便如此,如今你的万般行事,当真了无己念?”没有一丝不忍,水清妍依旧冷冷回道。帕已旧,人已远,一切已非昨昔。

      若非见到那女子,她便当真已忘了……

      那是她在千云山附近第一次动武,她只是不想那些人脏了那片地。

      然后便是种种可笑的巧合,千云山下那间茅草屋内,那个老人可还在苦等他的孙女儿?

      万般皆由她起,如今她耗尽内力相还,如此可能了却?

      了无己念?怎会呢?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把那当做平生之愿,剑扫天下,涤荡天下不平之事。

      有些东西一旦渗入骨髓,便再难分离,他者,己者,又怎能分得清?就一如……

      “你既认定这手绢是我的,便物归原主吧……”

      陆子修看着白衣少女愈走愈远,牵动唇角,此次便是真的断了吧?他,本不该奢望的……

      抑或天已荒,地已老……

      那条素色的手绢静静地被遗落在山间一角,注定此生难见天日……

      公良甫和温霖芸兄妹二人正在林间散步,二人忙于解救众人之毒,现下方得空。“黄昏散”之毒说难解也不难解,说易也不易。因为此毒本是集于一刻爆发,因此必须于此前服下清毒之药,以作缓解药性之效,避免毒发身亡,之后再施以解药,方能全部清除。但是当时不便多作解释,因此众人亦不知,反把之后所服当作调理之药,殊不知那才是至要。

      这时,却有一条白色的纱带倏地缠上青衣女子的脖颈,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不会武?”

      温霖芸此生从未遇此之事,却只是纳罕何人胆敢对杏门之人下手,待看清来人后,却是不由会心一笑。

      “姑娘这是为何?”公良甫惊见妹妹被制。

      “我想请杏门护一人……”水清妍答道。

      “姑娘莫非亦因魈殿之言?”公良甫皱眉道,“不管怎样,还请姑娘先放开舍妹。”

      “我可以杀她,亦可放她,全在你一念之间……”

      “姑娘这般行事,委实过于放肆!我杏门又岂是能任你胡来的?”

      “姑娘,我信你不会杀我……”温霖芸柔柔开口。

      “只不过举手之劳,可免我大费周章,为何不肯应我?”那白色的纱带本就缠的不牢,现下松松坠下。

      “不是我等不愿,只是我杏门与魈殿并无瓜葛,实难……”温霖芸接道,“更何况,有一便有二……”

      “若是姑娘要我等所护之人身染重病,我杏门自可为其诊治,但若是涉及武林纷争,请恕我等无能为力。”公良甫见少女杀意已退,亦复温和相对。

      “也罢……”白色纱带回落其手,少女淡淡转身。

      “姑娘,等等……你身上之毒,我可以为你解去……”少女腕间有条黑色细线缠绕,应是被其内力所制,如今只是若隐若现,但那素腕挥动纱带间,公良甫却是看的分明。

      “不必……你只需记着,你欠我一命……”水清妍头也不回。

      “公子……”二人对来人行礼道。

      “甫,霖芸,好久不见。”白芷望了一眼少女远去的身影,与二人相视而笑。

      这一整日荟义庄院皆很平静,原本众人尚担心宫家抑或魈殿会卷土重来,谁知派出去查探之人均回毫无动静。

      入夜,除了留守之人,四下皆已沉睡。

      林间寒鸦掠过,几声枭啼,几番窸窣。

      在后山之上,人迹罕至之处,却有一人在兜转寻觅。突觉有人靠近,她立即挥袖相击。

      “清妍!”伴随着低沉的笑声,男子扣住水清妍的手腕。

      她微楞,随即撤了力道。

      白芷在水清妍靠近那刻,便已知来人身份,此时笑着解释:“若我所猜无误,你我应皆是被一黑影引至此,只是不知那人是何来意。”

      水清妍在夜色中努力分辨着眼前之人的神色,仍是温雅无害,滴水不漏!

      她似是莫名地有些生气,调转身便走,一言不发,仍是四下探寻,对身后尾随之人竟是不闻不问。

      却不防脚下一个踩空,竟是整个人往里陷入。

      也就在那时,短到飘落掌心的雪花尚未融化,摇摇欲坠的露珠尚未滴下,抑或只是一个呼吸交错间,那一条白练便有如带目般准确迅即地缠上白芷,轻纱上放佛带着千斤重,万分力,紧紧收缩拉近。

      就在水清妍低呼出声之际,白芷似乎尚未及反应,又或是千思万念一齐涌上,但就在那白练缠上之刻,他便不作他想,手中白玉笛朝身后轻晃,他随着那轻纱一同坠下。

      十成的功力,伴着女子下坠之势,若他强行上引,又或亦以全力相击,那么无疑两败俱伤!纱断人落!

      白色的玉笛,银色的穗子,在暗色里划出一段弧度,生生地阻了暗卫相救之势。

      那地洞极深,似乎已是进入很久,在那人出现那刻,水清妍似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手中白纱之力渐退。

      白芷却是借着白纱的维系,用力一扯,一个旋身,揽腰抱住了少女。感到立时的挣扎,他凑至女子耳畔,戏谑道,“在下已经舍命陪佳人了,莫非清妍还期待你我一起摔得面目全非?”

      水清妍感到身后之人胸膛间低低的震动,似是强忍笑意,鼻间全是男子醇厚的气息,一如青竹般清冽,恍然间又似兰草般优雅,那时那刻,她亦是心微动,唇轻扯,轻轻地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正是天荒地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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