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 ...
-
杨戬随着师叔下来人间消除天谴的那次，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人间。
你问他那时为什么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看起来如同一略通法术的少年郎一般。
那是因为，他只见过那一人。
______
“母亲！且看父亲赐予我的剑！”
殷郊手持小剑，身姿矫健，那剑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光芒。他的笑声清脆，在这王宫庭院中肆意回荡。
母亲笑意盈盈，目光慈爱地落在年少的殷郊身上。而后，她转身看向自己的女儿。只见殷昭静坐在那繁花似锦的花树下，轻抚古琴。与殷郊略显凌乱的服饰截然不同，殷昭的发饰整齐，洁白衣袍纤尘不染，她指尖轻拨琴弦，音符流淌而出，偶尔抬眸，望向兄长，眼中满是温柔笑意，时不时还会被兄长的俏皮模样逗得轻声浅笑。
殷昭抬眸，看着一旁笑容灿烂的兄长，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与苦涩。世间的悲伤与种种复杂情欲，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手指在琴弦上反复拨弄，琴声愈发急促，似是想要掩盖此刻内心的狼狈。
殷昭的眼中，总是藏着渴望与野心。她望着兄长手中的剑，满心期盼父王的目光能有片刻落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是须臾，那也是她梦寐以求的温暖。明明同为成汤子孙，为何命运却如此不公？
殷昭出生之时，殷商王朝已绵延数百余年。二皇子殷寿先是诞下一子，不过两年，又迎来一女，取名殷昭，寓意明照万里。身为殷商王女，殷昭与兄长的志向大相径庭。她心怀大商的平民百姓，心系殷商的江山社稷，而非仅仅忠于殷商王室。然而，这本应如日光般耀眼的她，却只能被困于深宫之中，在每一个寂静的角落，暗自祈求父亲那转瞬即逝的目光。
自出生起，殷昭便极少见到父亲殷寿。她就像被父亲遗忘在宫廷深处的弃子，无人问津。父亲会教导兄长和质子舞剑，传授他兵法韬略，却从未对殷昭有过哪怕一丝关注。她满心羡慕兄长，羡慕那片刻的父爱，更羡慕他能习得杀敌之术、兵法之才，日后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为大商百姓奔赴战场，奋勇杀敌。
渐渐地，殷昭对父亲的期待不再，可她内心深处，依旧渴望成为有勇有谋、一心为民的王女。
“昭儿，为何总是愁眉不展？来，和哥哥一同玩耍。”母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手指指向殷郊，脸上笑意融融。殷郊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兴奋道：“正是，来，哥哥教你舞剑，这可是父王刚传授我的！”殷昭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轻轻点头，却未挪动分毫。内心的波澜再次被激起，久久难以平息。即便没有父亲的关爱，至少还有母亲和哥哥陪伴在侧。昭儿不是无人疼爱的孩子，她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
殷昭微笑着看着兄长挥舞着手中的剑，阳光洒在母亲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这温馨的画面，是殷昭此刻的念想，却也成了她日后挥之不去的梦魇。
待母亲终是带着兄长前往泉宫洗浴，殷昭独自一人回到寝宫。脑海中不断浮现兄长舞剑的一招一式，那些画面如烙印般深刻。
明月高悬，清辉洒遍大地。微风轻柔拂过，殷昭独坐在庭院之中，面前的茶盏冒着袅袅热气。她闭目养神，享受着这片刻宁静。身旁的婢女被母亲唤走，四周显得格外寂静，甚至有些悲凉。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属于寝宫的声响。
“土遁。”
杨戬不知为何来到这个地方，他想出来看看当今的人间但没有想到来到此地
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声音陌生，既非父亲，也不是兄长。这声音竟源自庭院的树下。殷昭神色一凛，迅速取下青丝间的发簪，紧紧握在手中，一步步朝着树下走去。她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她在心中暗自揣测，究竟是刺客，还是普通守卫？若是刺客，她定不会让其伤害母亲与兄长分毫。
“何人胆敢闯入寝宫！”殷昭一声怒喝，发簪如利刃般刺向那神秘男子。然而，不等发簪刺中对方，她的手便被轻易躲开。殷昭毫不退缩，再度出手，白色袍袖随着她的动作肆意飘动。可就在下一秒，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眉眼，那面容中透着的慈悲，那洁白如雪、纯净无暇的袍子，让她的心猛地一颤。她的手停在半空，竟不敢也不愿再下手。她连连后退几步，被自己此刻的犹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短短一瞬，殷昭一个踉跄，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小心！”
男子疾呼一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接住了殷昭。他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动作轻柔却又有力。恰在此时，宫外传来婢女匆忙赶回的脚步声。男子迅速放下殷昭，欠身行礼，轻声说道：“失礼了。”殷昭眼睁睁看着土木将他包围，待她想要抓住那白袍一角时，男子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庭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她猛地回头，望向屋檐。只见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宫城之间，如梦如幻。那男子的身影仿若被月华笼罩，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谧而美好。万物俱寂，唯有蝉鸣在夜色中轻轻奏响。殷昭仰望着他，那一刻，她的灵魂仿若被月光照亮，所有的迷茫与悲伤都在瞬间消散。
花，不合时宜地飘落，一片片花瓣挡住了她的视线。不过短短一瞬，那如月光般温柔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她独自伫立在庭院中，满心怅惘。
杨戬第一次来到人间，未曾料到会降落在这深宫庭院之中，也没有料到，那个毫不犹豫地向他挥发簪的那个少女，他日后还会再次见到。
01
殷昭再度与他相逢，竟是在一座断壁残垣的古刹之中。
自上回分别，时光悄然流逝，可那夜如水的月光，却始终镌刻在殷昭的心底，未曾有一丝淡去。
彼时，朝歌城外多处庙宇年久失修，殷昭深知这庙宇于百姓而言，乃是心灵的寄托，意义非凡。于是，她瞒着众人，趁着夜色，悄然前往庙宇查看。
暮色仿若浓墨，一点点晕染开，将天地笼罩。庙门半掩，在风雨的经年侵蚀下，殷昭不过轻轻一推，那门便“簌簌”作响，腐朽的碎屑纷纷落下。踏入庭院，荒草肆意疯长，台阶之上布满青苔，稍不留意，便有滑倒之虞。殷昭小心翼翼地踱步其间，细细观察着每一处破败之景，暗自将这些都记在心中，打算日后悄悄派人前来修缮。
庙宇之中，神像蒙尘，显得落寞而孤寂。阴恻恻的冷风穿堂而过，无端让人脊背生寒。谁能料到，变故突生，天空竟飘起了细雨。
细雨如丝，裹挟着丝丝寒意纷纷扬扬洒落。本就摇摇欲坠的庙宇，在这风雨的双重打击下，更是雪上加霜。梁柱发出“吱呀”的呻吟，似是在苦苦支撑。殷昭披上斗篷，匆匆走向庭外，准备骑马离去。
就在那一刹那，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不已。而破旧的庙宇终究是不堪重负，屋檐上的瓦片如雨点般直直坠落。殷昭虽极力躲避，却仍难以周全。一块巨石朝着她砸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往昔那令她日思夜想又满心恐惧的画面再度浮现——四周的土木似要将她再度掩埋，有人将她抱起到了另一处地方。
杨戬于远处，遥遥瞧见了她。他又一次偷偷下凡，寻得一处静谧山间，闭目打坐。犹记初下凡间，便邂逅了这个女孩。此时，他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四处打量着庙宇。身为修行之人，凭借法术，他的感官较常人敏锐百倍有余，殷昭心中的顾虑，她每一处担忧，皆清晰落入他耳中。
转瞬之间，雷电交加，巨石滚落。杨戬拿出三尖两刃刀，电光火石间，将那快要砸向殷昭的瓦片击飞一旁，又立刻施展出法术，救下女孩，将她送至安全之地。待把殷昭安稳放下，殷昭抬眸，再次望向那熟悉眉眼，刹那间，仿若回到那夜，周身皆是温柔月光，整个人直直愣住。
杨戬微微欠身，面上带着几分歉意，温声道：“姑娘，冒犯了。”语毕，便转身欲走。
暮色沉沉，殷昭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焦如焚，脱口而出：“道长请留步！” 言罢，她迅速起身，理了理衣衫，双手交叠，庄重地拱手行礼，言辞间满是恳切：“承蒙道长多次于生死关头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敢问道长，可是阐教修仙之士？”
杨戬身形一顿，心中虽有诸多思量，却还是回身，拱手还礼，声音清朗：“在下乃昆仑修仙之人，杨戬。”
殷昭默默将这名字铭刻于心，此人两次救她性命，且身负她急需之物。
“我乃成汤第三十一代孙，殷商王女殷昭。”还礼之后，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方才见仙君击飞瓦片，殷昭佩服得五体投地。”
“姑娘过誉了，不过是师尊平日教诲的几招几式罢了。”杨戬神色谦逊，轻声回应。
殷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所求的，正是这一身武艺。
“仙君，接下来的话，或许多有冒犯。”殷昭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虽说与仙君仅有两面之缘，但殷昭心中早已反复思量。”她望着杨戬，明知此举可能失礼，却还是艰难开口，“殷昭想拜仙君为师，学习武艺。”
杨戬听闻，眼中满是诧异，仿若在看一个心智失常之人。人间女子，竟如此行事？他自是断不会答应，这于理不合，更有违师尊教诲。
殷昭看出他的抗拒，接着说道：“殷商百姓深陷水火，作为成汤子孙，我岂能见死不救？兄长能为百姓征战，我亦不愿被困于深宫之中。”
杨戬心中有所动容，这份救民的善意，令他难以忽视。可规矩在前，他只能皱眉犹豫。
殷昭见状，苦笑着说：“是殷昭唐突了，不再为难仙君，就此别过。”
“殷姑娘。”杨戬唤了一声，却又顿住，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应允她的念头。良久，他只道：“天色已晚，我送姑娘回去吧。”
殷昭明白希望已然落空，却也不再强求，只是心中难免遗憾。她微微欠身：“有劳仙君。”
杨戬轻触她的肩膀，低喝一声：“木遁。”眨眼间，二人便来到了宫中隐蔽之处。殷昭看到母亲跪地哀求父亲寻找自己，兄长怒声责令奴婢，找不到她便不许回宫，还有父亲那冷漠的面容。
杨戬看着殷昭的眼眶渐渐被血丝布满，她一步步走向父母，缓缓跪下。
“父亲，母亲。”
杨戬转身欲走，顿时听见她的父亲——殷寿道：
“殷昭，你可知罪？”
杨戬脚步一顿，心中泛起诧异。殷昭低着头，不语。
殷寿讥讽地笑了一声：“你身为王女，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害的你母亲与兄长担忧，若你不知何罪之有，便一直想罢！”
那一刻，杨戬真切感受到了殷昭的痛苦。她承受着父亲的冷漠与讥讽，又因母亲和兄长的阻拦而心如刀绞。他没有离去，看着她的这份煎熬。直到她父亲罚她在宫外跪，众人散去，他才缓缓上前，走到殷昭身侧 。
殷昭察觉到他的到来，一滴泪悄然滑落：“仙君，世人皆羡慕我出身尊贵，可又有谁知道，我生来便只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是祭天，还是远嫁，我无从选择。”
杨戬长叹一声，凡人的七情六欲，本不应他插手。但这一次，他做了一个违背师尊的决定。
“我可以教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