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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孤身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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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回去吧,苏州老宅,那有属于你的一间房子,找到这个地方,拿着这把钥匙……”
话没说完,奶奶便再无气息。凌晨4点44分,这世上爱她的最后一人,也就此离开了。
自从六年前父亲去世,姜九画便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常听奶奶提起祖上曾是苏州大户,但却不知为何在画画10岁后,全家随爷爷迁来了首都。
母亲说是因为她是族中唯一的女孩,世代男丁兴旺,家族引以为傲,爷爷更是饱读诗书,也曾是族中最聪慧最有希望继承家主的男丁,是她的出生,让爷爷无颜再留在家中,也是她的出生,让母亲饱受族中冷眼,以至于从小她便不常见母亲,母亲多流连于她的表弟们家中,用母亲的话说,多抱抱男孩,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带回去,好给太爷爷看看,给你们姜家长长脸。
是的,姜家,姜九画,今年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尚在待业中,大概是从太太太太太爷爷开始,到现在,族中唯一的女孩,而她的名字听说是太爷爷起的,姜九画,将就活。
按理说,按她自己的理说,族中尽是男丁,她从初中时代,就常被朋友和邻居们夸赞清秀的长相和比例近乎完美的身材,一头乌黑秀密的长发披肩而下,笑起来像个洋娃娃般的她,应该是族中的宝贝疙瘩小公主啊,为什么人人竟对她避而远之?
所以她从小便常与虫鸟作伴,不愿意结交朋友,也不曾与同学亲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冷漠样子,来掩饰那颗极度渴望母爱以及家庭温暖的小心心。
“遵照老太太生前的嘱托,当天火化。”一段吊唁人最后的陈词,打断了画画的思绪。
看着奶奶冰凉的尸体推入火化间,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奶奶的一生太苦了,爷爷在姜九画11岁那年便去世了,之后奶奶一直用微薄的工资拉扯她长大,父亲去世前和母亲长年在外做生意,不怎么给钱,也不怎么来看她和奶奶,偶尔母亲回来也会和奶奶吵架,也会上演千古难题婆媳大战,所以她从小便在双方混合抱怨下,东躲西藏。
可奶奶是爱她的,只是爱她的方式,并不是她能接受的,奶奶的爱只能让她知道奶奶爱她,而并未温暖她,治愈她和让她过得快乐。
“奶奶久病卧床,离开对她而言,许是解脱吧,不会再受病痛折磨,也不用再为我这拖油瓶日夜操心了。”
抱着骨灰盒去往安息堂的路上,画画碎碎念着,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步子沉甸甸的,那盒子也沉甸甸的,一个人的一生,最后就以一个盒子结束了。
办好奶奶的后事,踉跄着回到家里,准备先洗个澡睡一觉,裤子脱下来随手一抛,一个什么东西在空中晃了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什么啊这.....”
姜九画有些不耐烦的捡起来,刚准备随手扔到抽屉里,却猛然想起这是奶奶临终前给的老家钥匙,当时只顾得悲伤,不曾仔细看看,现在拿在手里,明显感受到了它的重量,可长长圆圆裹满绿锈并不能看出它本来的样子,古……古董?难道是奶奶留了一件传家古董,让她卖掉可以欢度余生?
姜九画看了看手机里的钱包,想想房东不断的催租电话,再摸摸被饿扁的肚子,顾不上悲伤了,先搞钱吧。
“影子,我奶奶去世了留下一把钥匙,可能是个古董,一会儿去找你,让刘叔给我看看。”
姜九画火急火燎拨通了“发小”电话,毕竟如果可以卖个万把块,也能解决她待业空窗期的吃喝问题。
刘影,姜父把兄弟家的小儿子,从姜九画搬来北京就经常能见到他,明明从小就长得一张人畜无害的帅脸,性格却像个泼皮,她要逮鸟儿,他就把鸟儿吓走,她捉虫,他就把虫踩死,要不是刘叔刘婶儿从小待她如亲闺女一样,要不是刘婶儿那水晶肘子和红烧排骨……她应该已经打死他七八回了。
“行呗,我妈炖排骨呢,正好你现在过来,一块儿吃点,省的再让我给你送。”
“我不行了影子,凌晨折腾到现在,太困了,我洗个澡睡会儿,晚饭过去吃吧”不等他说完,画画挂了电话便沉沉睡去。
“为什么我没有儿子,为什么你不是男孩儿,别人都有儿子,为什么我没有”是妈妈的声音,熟悉的掺杂着谩骂的声音。
“妈妈对不起,妈妈我错了,妈妈别不要我。”
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长长的并不合身的衣袖,背对着她嘤嘤的在那抽泣。
错愕间正准备弯腰过去拉那孩子,却见他抖动着身子突然回过头来与我对视,那双淌着泪花的,红肿的,充满绝望的眼睛,是我的。
原来这个留着杂乱小蓬头,脏兮兮,穿着不知道哪位哥哥剩下的旧衣,蜷在角落找妈妈的小邋遢,是我,七岁的我。
原来我是会哭的,周围的人一直说我冷血,自私又冷漠,奶奶去世,爸爸去世,爷爷去世,我掉的眼泪,屈指可数。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不哭的呢,是在母亲常年的谩骂与怨怼声中吧,是当她知道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别,而必须要认命的时候吧,是当她被校园暴力,几个女生轮番打她,只因她们喜欢的男生喜欢了她,而回家告诉母亲,只得到一句“她们为什么不打别人,而只打你?”的那个时候吧。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姜九画从这个悲伤的梦中,拉回现实。
“画画,几点了,还不来吃饭”电话那头影子催促着。
“好了,我洗个澡,马上就去。”
原来是梦,可怎的如此真实,枕巾上甚至还有没干透的泪迹。
不管了,光速洗澡后,姜九画拿上宝贝“古董”,直奔影子家。
“叔,您给看看”
饭桌上,姜九画把钥匙递给刘叔,就自顾自的吃起排骨,婶儿炖的排骨那真是京城一绝,明明是肉,却嫩的入口即化,淡淡的香料气味,并没有遮盖排骨本身的肉香,一块儿两块儿……很快她面前堆起一座骨头小山。丝毫未曾发觉屋内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小画,这钥匙是老太太留下的?”
刘叔接过钥匙端详了一会儿,一改往日平和的语气,眼神里充满凌厉。
“对……对啊刘叔,我奶奶说是让我拿着回老家,老家祖宅有我一间房。”
她看得刘叔严肃的样子,也不好再吃,只得正经的回答起来。
“孩子,你先吃,吃完来我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刘叔说完便没有再吃,一个人径直走向书房。而我和影子对视一眼,不敢多言。
从小到大,她和影子都未曾见过刘叔如此严肃的样子。
“哐哐哐”姜九画内心忐忑的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