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镖人》冬月青

1、1.走镖人

　　1.走镖人

　　丽城边界矿区，荒凉破败、袅无人烟，到处都是开采造成的坑坑洼洼。

　　一处昏暗的矿洞内，几个浑身脏旧的男人围着一块石头坐成一堆。为首的男人接近五十岁，身材干瘦、眼神凶狠，留着一片胡髭。大概是拿什么刀随便刮的，胡髭长短不一，也显得有些坑坑洼洼。

　　干瘦男人对面坐着一名身量不高、衣着普通的男人，看起来大概四十来岁，样貌也很普通，丢人堆里一眼找不到的那种，只一双眼睛透露些精明的意味。

　　石桌上放着一块软布，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干瘦男人一手按在上面，不疾不慢推到对面男人跟前，眼神审视着他，像是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道：“黄老三，看看？”

　　黄老三将软布拖到自己跟前，眼神却是盯着面前男人，像是对石桌上的货物一点也不感兴趣道：“阮老大的眼光，小弟自是信得过的。”

　　说着打开软布，只见一对翠绿欲滴的手镯，即使在矿洞内昏暗的油灯下，也闪烁着十分耀眼而又内敛温润的光芒。

　　黄老三眼神一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问道：“什么价？——”

　　阮老大没有错过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价。

　　黄老大装傻道：“十两银？——”

　　阮老大似笑非笑道：“老弟耍我呢？！道上混这么久了，这什么成色、什么价，遛狗吗？！”

　　黄老三憨厚笑道：“一百两银？——”

　　阮老大又摇了摇头。

　　这下换黄老三瞪大了眼，即使如此，眼睛也没有比黑豆大多少，十分气愤道：“一千两？！你怎么不直接去抢呢？！”

　　说着直接起身，压根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愿。

　　阮老大连忙拉住他胳膊，放下身姿道：“老弟别急啊！你大老远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价格不合适可以继续谈嘛。”
　　“我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还能坑了老弟不成？！”

　　黄老三还是气愤喘着气，到底还是坐下了，揣着袖子转到一侧，也不看对方的脸，气哼哼道：“阮老大这话一听就不是成心做生意的！一千两？！谁给你出这一千两？！当大风刮来的吗？！”
　　“就算我能手眼通天，千里迢迢巴巴送到宫里娘娘跟前，也没人给我出这一千两啊！呵，更别说，贡品、贡品，那都是上贡的，怕是一分钱都收转不辉呢！”
　　“当然，我也没这本事！”

　　“阮大哥你也知道，这条道我走了大半辈子了，从益州府到这也有数千里，翻山越岭、瘴气疫病、山匪流寇什么的，哪一样不是要人命的？！我赚这钱我容易吗？！”
　　“到了益州府，那些贵人们顶多也就出个十数百银，到底就是对石头，不能吃、不能喝的，谁愿意出那大价钱啊？！”
　　“老弟我也就赚个卖命钱养家糊口呢——”

　　阮老大从怀里掏出根老烟枪，胡乱塞了些烟叶子，凑着油灯好不容易点燃，长吸了口气道：“老弟啊，大哥我也不和你扯那些有的没的。你瞧我这一大帮子人，也都要养家糊口呢，就这老坑，多少年才能出这么对成色的？！也不说赚多少，至少给个辛苦费吧？”
　　“若是老弟没这诚心，大哥我也只能等出得起价的下家了。当然，老弟要是诚心，大哥我还是更愿意卖给老弟的，毕竟多年交情嘛——”

　　黄老三这才转过身，作出一副掏心话的模样实诚道：“阮大哥这说的哪里话，货是好货，老弟我也大老远跑来，就是为收货来的，哪能不想要？！”
　　“阮大哥你就给个实诚价吧——”

　　阮老大又抽了口烟丝，长舒口气，伸出一只巴掌。

　　黄老三苦了脸道：“哎哟，我的老大哥哎！这还不是要了小老弟的命吗？！”
　　“老弟我这大半辈子，这样成色的货倒是见过几次，这么高的价从来还没卖出去过呢！”

　　阮老大也苦了脸道：“这么好的成色，可是我这老坑头回出！上次比这成色差点的，也不止这个价！”

　　黄老大叹气道：“这不眼下世道不一样了吗？！滇池道那带都不太平多久了，能不要命到这收货的掮客也少了嘛——”
　　“老弟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上有老母、下有四五个嗷嗷待哺的小儿，但凡会点其他的，老弟我也不干这要命的活路啊！”

　　说着又指了指身旁一身着黑色劲装、样貌斯文的小年轻道：“这不，这一路不太平，我没办法，也只能雇了个人护在左右呢——这也是要花钱的嘛。”

　　矿洞内其他几人，眼睛都黏在了黄老三身旁的小年轻身上。他们一下矿洞就是半年数月，压根连个女的都看不到，这不看到个小年轻，就算是个男的，也觉得甚是眉清目秀得很！

　　小年轻戴着佩刀，一手按在刀鞘上，露出一身杀气，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

　　黄老三见状，手在他刀鞘上压了压，摇了摇头。小年轻才又恢复成先前不引人注意的模样。

　　阮老大见状，把老烟枪在石桌上磕了磕，不留情骂道：“一个个眼招子往哪放呢？！也不怕人把你们眼睛给挖了！”心里却是道，这黄老三怕身上真是没什么傍身的了，竟然找了这么个嘴上没毛的护在身边，还这么沉不住气，也不知道是挡事的还是惹事的呢！

　　他又用力嘬了口烟，嘬了半晌放到石桌上磕了磕道：“黄老弟，咱哥俩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别藏着掖着的了，”
　　“你出个价吧——”

　　黄老三犹犹豫豫伸出一根手指。

　　阮老大立马摆摆手生气道：“不做了！不做了！你这买卖老子我不做了！”
　　“一百两？！打发叫花子呢？！都不够我们哥几个喝西北风的！”

　　黄老三腆着脸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阮老大您搁这生什么气呢——”
　　“哎，咱们都互相体谅体谅嘛，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人，都不容易嘛——”
　　“您瞧，如今这滇池道不太平，您这货想买个高价，也得有人收是不？！再说，大哥您也是做这行当不少时日的了，知道老弟我给的价也不低。过了这村可就不一定有这店咯——”
　　“这石头再好看，那也是贵人们觉得好看不是？！我们这些俗人，哪有这福气觉得好看不好看嘛——您搁手里，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哪有换成银子来得实在？！”

　　阮老大精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里思索来又思索去。黄老三不管这人怎么样，倒是有几句话说到他心坎上了——这石头搁他手里，终究只是块石头，哪有换成银子来得实在？！尤其现在滇池道不太平，他们的日子本来也不好过。

　　黄老三坐在那，一副很沉得住气的样子，眯着眼睛细细打量阮老大的神情，就等阮老大发话了。

　　阮老大又狠狠嘬了好几口，吐出一大团烟雾，语气颇有点沧桑道：“我瞧老弟也是诚心做这买卖，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老弟再抬抬价，别让大哥为难啊——”

　　黄老三凑过身去，压低嗓子道：“那老哥再报个价？”

　　阮老大狠狠一磕烟枪，比出两根手指，恶声恶气道：“不能再少了！”

　　黄老三也伸出两根手指，赔着老脸道：“老哥哎，只能增加这么多了，到底还给老弟一点回去的路费嘛——”

　　阮老大眼里利光一转，狠狠一磕烟枪道：“得，就这个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黄老三面上不禁露出喜色，让身边小年轻把包袱递给他，从里面掏出银子，整整齐齐码在石桌上，又拿出一个软衬金丝楠木珠宝匣子。

　　阮老大拿起银锭，脸上不禁露出喜色，又放在牙口咬了咬。他将银锭都揽到自己跟前，将软布连带包着的玉镯递了过去，还敲了敲那金丝楠木匣子道：“老弟果然讲究！”

　　黄老三将玉镯小心翼翼接过来，宝贝似地放在金丝楠木匣子里，陪着笑脸道：“那可不！人靠衣装马靠鞍，那些贵人们都讲究得很！哪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哦——”
　　说着又腆着脸道，“老哥那些不值钱的玩意要不也送我几对？！”

　　阮老大摆摆手道：“得！自己随便去挑！这次可是亏了血本卖给老弟你，下次黄老弟发财，可别忘记老哥哥我哦——”

　　黄老三脸上堆着褶子笑道：“当然！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