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之洲》汐泠

5、Chapter 5.

　　那天晚上其实关颜还不太懂傅霆洲那句“你等我”意味着什么，她当时想得更多的是，关家知道傅裕拒婚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清晨，七点不到，关颜就起床了，既然睡不着，那不如出去透透气。

　　回国那晚，宴会结束后，钟叔便送她来了老宅，说是这段时间先住这儿，等沿江花园的老房子改造好了再送她去那儿住。

　　沿江花园那套老房子，就是关颜和妈妈颜祯相依为命从小长大的地方。

　　位于光辉路上的关家老宅，是军区大院里的一幢老楼，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其实里面大的很。关颜一向很宅，深居简出地住了好几天都没见到她爷爷。

　　她住的这间房位置在西边，离后院很近，趁着早上没什么人，她便悄悄溜到后院去看看。

　　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被打理得很好的菜园子。

　　瞬间让她想起了博洛尼亚郊区的小农场，曾经跟着导师去那边写生，看见满眼的稻田和菜地，当地人在阳光下耕种，眼前这片菜园子就像当时那番场景，让她一路漂泊的心有些许安宁。

　　她回房间拿来画板和笔，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画起了速写。

　　寥寥几笔，勾勒出小菜园和远处的风景，还有院子里的假山和松柏，画得投入，全然不知身后站了个老头子，手背在身后看她画画，看了好一会儿。

　　关颜擅长速写，轮廓勾勒得干脆利落，用水粉随意上个色，一幅画就画好了。

　　正要收拾工具回房间，就看见钟叔一路小跑地朝她跑来。

　　关颜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正准备打招呼，却听见钟叔开口：
　　“老爷子，您出来怎么也不搭件外套啊，早上有点凉。”

　　关颜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人，转过身发现一个老头子盯着她看。

　　“你是关颜？”
　　老头花白的头发，眼神矍铄，微微佝偻着背，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失威严。

　　关颜点点头：
　　“我是。”

　　“嗯，都这么大了……”

　　老头碎碎念，钟叔上前搀扶着他，回头对关颜用唇语说：
　　“是你爷爷。”

　　关老爷子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转身跟她说：
　　“一会儿傅家的人要来，你自个儿得有个准备。”

　　老人家说话意味深长，关颜回房间愣是想了好久没揣摩出这话里的意思。

　　直到许妈来喊她：
　　“小小姐，首长让您去前厅。”

　　关颜莫名有点紧张，但还是去了。

　　一进前厅，就看到傅霆洲和傅志江、傅裕三人，坐在爷爷对面。

　　“关首长抱歉，是我教子无方，傅裕这次确实太过分了，两家好好的婚事闹成这样我也没想到……我父亲他也很生气……”
　　傅志江的声音已经不似晚宴上那般高傲。

　　关颜没有贸然上前，只是站在暗处，瞧见爷爷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又不失威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考虑的。

　　“嗯，罢了，这事要说起来，也是我那个恃宠而骄的孙女关苓失礼在先。既然这两位小字辈的都没有结婚的想法，那不如就按照霆洲的意思吧。关颜，你来的正好。”

　　关颜心下一惊，爷爷甚至都没有看向她，居然知道她就在旁边。

　　傅裕看见关颜的那一刻，眼神一亮。

　　想起自己前两天大放厥词的样子，简直悔不当初。

　　傅志江看着自己儿子那副不争气的模样，咬牙切齿，巴不得就地踹上两脚。

　　这小子当初说什么也不肯参加晚宴，现在拒了婚，看见关颜真人的时候又露出懊悔的神情，遮都遮不住，傅志江的脸都给这儿子丢光了。

　　“关颜，这位是傅家三叔，傅霆洲。结婚的事，你们二位自己商议吧。至于你父亲那边，我会跟他说。”
　　爷爷说话的语气无波无澜，平心静气，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事不会左右他的情绪。

　　“好的。”
　　关颜乖顺地回答道。

　　“霆洲啊，事已至此，我和你家老爷子都还是那句话，希望两家友谊长存，亲上加亲。这婚姻大事，是应该尊重你们小字辈的意见，不想结婚不强求，别为这事伤了两家的和气。”
　　关毓明说话向来滴水不漏，话里话外的意思点到为止，两家联姻的事情也该尘埃落定，别再折腾了。

　　婚事就此定下，后续的进展就快了很多。

　　关老爷子在家说一不二，联姻之事特意将关礼国、关礼斌兄弟俩召回老宅，让他俩好好操办。

　　“婚事现在确定下来，最好趁着机会先把江城的项目落地，该报批的抓紧报，今天和老傅打电话沟通，他态度还算积极，只是这婚事不能再出岔子了。礼斌，你早点做好准备，不管怎么说，面子上要过得去。”

　　关礼斌点了点头，他一向听从父亲的安排。

　　倒是关礼国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
　　“爸，那关颜是从礼斌他们那儿出嫁还是……从沿江花园？”

　　想到婚礼流程上的这些细节问题，关毓明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沿江花园那套房子，怎么说也是颜祯留下来的，从那儿出嫁，这传出去了别人要怎么说我们关家？这不是等于给自己难堪么？但要说从礼斌那儿，也难办，依着沈娴的性格，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父子三人陷入沉思，良久，老人家缓缓开口：
　　“让关颜从老宅出嫁吧。”

　　这个回答，是关礼国没想到的。

　　一直以来，老爷子对关颜的存在耿耿于怀，更别说承认她的身份。

　　弟媳沈娴的脾气他也知道，绝不可能容忍关颜从他们那儿出嫁。

　　关礼国本想着实在不行就在婚礼当天让关颜从自己别墅那儿行个出门礼。

　　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能同意关颜从老宅出嫁。

　　兄弟俩面面相觑，也没再开口。

　　三日后，两家正式联姻的消息就传遍了盛京。

　　许是之前关苓和傅裕各自闹腾了一把的缘故，这回两家家主都怕再有变故，直接定下了婚礼的日子，就在金秋十月十八。

　　九月中旬的时候，关颜要再回一趟意大利。

　　临走前一天，关颜接到了傅霆洲的电话。
　　“明天有空么？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拍婚纱的事。”

　　关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道：
　　“实在抱歉，我定了明天的机票飞意大利，上次回国太匆忙了，那边还有些事情我没有办妥。”

　　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钟，随即传来男人沉稳的声线：
　　“没关系。你明天飞意大利哪个城市？”

　　“盛京飞威尼斯，到了那边再转乘快线去博洛尼亚。”

　　“不是直达？”

　　“直达博洛尼亚的航班很少，时间凑不上。”

　　“好，知道了，那我晚点再联系你。”
　　傅霆洲的声音无怒无喜，关颜以为他说的“晚点”是过几天的意思。

　　没想到下午又接到了他的电话，关颜刚把行李和证件收拾好。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我陪你一起飞博洛尼亚。”

　　“啊？一起吗？可是我记得没有直飞的航班啊？”

　　“不是民航，是私人飞机的航线，已经向空管局报备了。”

　　“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不会，陪你比较重要。我们可以顺便去那边拍婚纱照。”
　　傅霆洲的话，让关颜的脸一阵翻红。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带着摄影师一起去？”
　　傅霆洲说着竟然笑了一下。

　　关颜也轻笑一声：
　　“我不介意的，只是……要让你费心了。”

　　“跟你未来老公不用这么客气。”

　　第二天傍晚，傅霆洲接到关颜后直奔机场。

　　坐上私人飞机的那一刻，关颜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摄影师程寅带着他的团队，一位化妆师，两位造型师，一位跟拍助理，也一起上了飞机。几个人无比乖巧地坐在一旁，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但还是能听见他们在小声嘀咕：
　　“哇，那位就是新娘吧？皮肤真好啊，在发光！”
　　“第一次看见傅总真人，感觉比照片里还要帅。”
　　“好有气场啊，大魔王名不虚传。”

　　大魔王此时此刻注意力都在关颜身上。

　　“打算在博洛尼亚待几天？”
　　傅霆洲坐在关颜对面，看着她目不转睛。

　　“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关颜坐在航空沙发椅上掰着指头想了想：
　　“那边的房子要退还给房东，还要收拾东西，学校的认证材料还没拿，还有，要跟我的导师告个别。”

　　“好，回程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拍婚纱照，你觉得哪个城市好看我们就去那拍。”
　　傅霆洲靠在沙发上，难得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唇角扬起的弧度很难压下去。

　　凌助理在一旁看呆，他上岗至今，还没见过老板对谁这么和颜悦色。

　　“威尼斯和佛罗伦萨都不错，那边很多人拍婚纱的。”

　　“那就威尼斯和佛罗伦萨都去。”

　　凌助理默默记下，要抓紧时间报备空管局。

　　尽管是私人航航线，中途经停一次，航程也需要近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飞行途中，除去两人抽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和摄影师一起沟通拍摄方案，其余的时间傅霆洲都在处理公司的文件。

　　关颜闲得无聊，随手拿出画板来，悄咪咪地画起了肖像。

　　关颜专心致志地勾勒着线条，没发现傅霆洲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在她低头的一瞬间抬眼凝视她。

　　两个人不言不语，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却被摄影师程寅捕捉到这样和谐又温馨的一幕。

　　他坐在两人的斜对角，刚好能看得见傅霆洲沉浸深邃的眼眸。

　　关颜背对着程寅，只露出侧脸和鬓角的发丝，以及跃然纸上的男人肖像。

　　舷窗外湛蓝的天空和散着落日的云端作为背景渲染，画面实在是太美好了，程寅用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打算作为这次婚纱拍摄的花絮素材。

　　关颜一边画画，一边想着她和傅霆洲即将结婚这件事。

　　多么地难以置信，她本以为自己会在异国他乡孤独终老。

　　却不曾想时至今日已经有一个男人即将要成为她的丈夫。

　　他们现在还不够了解，至少，她还不了解他，但在关颜看来这已经不重要了，能够有机会回国对她来说就值得感恩。

　　至于感情，经历过她父母的生离死别后，关颜对于爱情早已不抱任何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