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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妙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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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年代,缺衣少食。忍者部族也一样,吃穿用度统统以最朴素的来,平时里能吃上肉沫就算好日子。
临近新年,宇智波一族的两个少爷解甲归家,战事暂时平息,他们总算能喘口气。
自从父亲去世,当家作主的责任就落到了大少爷斑的头上。他没有弟弟能言善辩,遇上嘴巴厉害的长老,他多数时候很无力,只能坐在那儿扮演一尊石像,不说话,企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这天,刚打完仗回来的兄弟俩就碰上长老们聚众闹事,他们围在族长府邸前争论不止。宇智波斑仔细听了两句,居然在说南贺神社的巫女。
“老巫女已死,那个捡来的孩子必须赶走!”
“留着也不差她一口吃的。”
“老巫女一定把经书和卷轴都传给她了,现在正是控制她的好机会。”
“普通姑娘家而已,诸位多虑。”
弟弟泉奈今年十一岁,没见过他们口中那个人,不过听口气,倒像个烫手的麻烦,长老们多半都支持灭口或流放。
“够了。”宇智波斑忽然出声,“巫女的事情再议,别挡着我们进家。”
他十六岁,个子抽条,头发扎成一把毛渣渣的垂在脑后,腰侧挂着两把短刀,背后是继承自族长的团扇。
样子虽年轻,长老们却不敢小觑。先不论身份尊卑的问题,他一人就能在战场上滴血不沾地来来回回,武力威胁足以让大家都闭嘴。
恰逢前任族长的服丧年,两兄弟都穿着粗布黑衣,显得气压更沉重,一前一后走进了宅邸,将喧闹关在门外。
“哥,他们说的是谁?”泉奈一进屋就好奇地问道。
斑不吭声地把武器都卸下,随后给自己倒了壶冷茶。一口闷下去,才开口。
“无名小卒而已,你不必在意。”
“长老们还挺上心的。”
“我会处理的。”斑搁下杯子,摸了几下泉奈的头顶,转身离开。
泉奈是个很机灵的孩子,相当了解兄长的性格,看他那副样子,一定跟那巫女认识。他老成地摇摇头,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那头的斑跳上后院的围墙,眺望半晌后一跃而下,沿着墙根快快走,没一会儿就跑出了族地。
长老们吵着要处理的人名叫妙白,曾是战争孤儿,被南贺神社的老巫女收养。如今十八岁,继承了老巫女的衣钵,即将成为南贺神社新的侍奉者。
斑只见过她一次。
那天在河边,他发现一个女子鬼鬼祟祟,貌似在捞鱼。相貌模样不熟悉,看着不像宇智波族人。
斑起了疑心,从后方靠过去,就见到那个女的手中拿着一个大筛子,正在淘金。
他下意识地想道:南贺川的砂金也是宇智波的财产,你一个平民还敢捞。
于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随后三两下跳上树冠,隐蔽起来。
那女的痛叫着在地上滚了两圈,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把散落满地的湿沙子捻回大筛子里。
“不管你是谁,素质也太差了。”她愤怒地喊道,“只许忍者活,不许贱民活?”
斑透过树影去看她,很漂亮,白皮肤,黑眼睛,长发扎成一把,搭在肩上,像画卷上工笔描绘的花。
“本人可是南贺神社的巫女,来河边掏点金子给神明大人塑像。”她义正严辞地抖了抖脚上的水,踩上木屐,胳膊下夹着大筛子,“你们这些忍者一个个都是没有信仰的家伙,因为不够虔诚,所以才会一直输,懂吗?”
说完,她一瘸一拐地走掉了,看来那一脚踢得不轻。
斑从树上跳下来。
他在周围转了一圈,在河边的石头缝里捡到一块手巾,左下角用红线绣着她的名字。妙白。他曾听父亲提到过,老巫女收养的孤儿。
他把这一小块布塞进袖子里,准备以出言不逊的罪名审判这个妙白,结果没过几天又开战了,他很快就忘了这茬。
直到今天回家,他从盔甲的夹层里摸到了妙白的方巾,手一僵,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女人的私人物品贴身放了好几个月。
……
斑拉回心神,沿着去南贺神社的小径左拐右拐。
踢了她一脚,问心有愧吗?倒也不是。
非得去把手巾还给人家吗?也不至于。
那为什么亲自去拜访?难道是要告诉她:长老们要弄死你,赶紧跑吧,这是来自新族长的忠告。
算了吧,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呢。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宇智波斑叹气,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神社的大门口,他抬头仰望。红色的鸟居层层叠叠指引着参拜者,延伸进浓绿色的森林之中,巍峨古朴的寺庙静静矗立,时不时传出铜铃的轻响。
他走上青苔满布的石阶,思忖着要怎么跟巫女说话。宇智波族内也有姑娘,只不过大家都是亲人,外加战友,很难产生什么倾慕之情。族内婚配也只是为了孕育更多后代,壮大族群,有利于战争。这时代没有爱情的说法。
斑还是头一次遇上族外的女孩,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对话。主要是,他不知道要用什么由头来解释自己的到访。对斑而言,什么事情都该有个理由,要名正言顺的才行。
他终于来到大门口,这神社如同从茫茫荒山里凭空托起来的一座香炉。雕梁画柱,古朴拙美,青绿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蓝天白云,与周遭的高大树木照相辉映。屋檐下吊着青铜铃铛,风吹过便有鸟叫一样的回音。
殿前的空地上摆着一只铜盆,里面烧着火,滚滚烟雾飘散上天。神社里弥漫着一股焚烧后的气味,更显神圣。
宇智波斑打量了一圈,慢悠悠走了进去,
他本以为巫女会在殿内做什么分内的工作,没想到厅堂里空空如也,只有半杯喝剩的茶水,粗陶杯子孤零零摆在小桌上,旁边还摊乱着几本经书卷轴。
原来不在啊。宇智波斑原地坐下,把那些书扯过来翻看,等待巫女回来。
妙白上镇子去了。
她这半年来积攒了一小捧砂金,本想自己试着熔炼,于是找出来驱邪用的铜盆。结果盆里的火只要一点燃就窜得老高,烧得分外的旺,她压根没法操作,一不留神就会被烧伤,只好作罢。
据说平民的村落通常都有铁匠,妙白就带着包袱下山了。她决定让工匠帮她把金子淬炼出来。
到了镇上,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战争凌虐过的痕迹,茅草屋顶坍塌,家犬夹着尾巴跑来跑去,还有许多死去的村民,灰扑扑如碎布般被埋在残垣断壁下。
妙白心里紧张,但还是抓紧包袱,沿着村落走了一圈。
沿路都是尸体,无人生还。
被忍者大战波及到的下场就这么悲惨。有些老人连逃走来不急,被活生生烧死在家里。这火遁一看就是宇智波家族的秘技。不过千手也不完全无辜,大部分被摧毁的房屋都是木遁或水遁造成的。
妙白被村子里因为死亡与战争而弥漫着的臭气熏得头晕,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有些麻木,想要逃离的冲动愈发急切。
前代巫女,她的恩人老婆婆去世后,南贺神社的守护者就成了妙白。
可她一点也不想继承这出家人的衣钵,她要还俗,她要过富足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在死气沉沉的漂亮屋子里擦神像、烧香、诵经。
妙白恨透这些忍者,她时常想,如果没有战争,她就不会成为孤儿。她会有爹娘,安稳地过着日子,长大后不管开店做生意还是四处行商,只要能多赚点钱,她都愿意。
只可惜,就连这样庸碌而平凡的人生也是奢求。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话又说回来,妙白也觉得这样的心思很幼稚。乱世中能有个落脚点就不错了,跟何况神社那么宏伟漂亮,宇智波一族每月还会送来米面供给。她有什么资格喊苦,她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得要好了。
妙白起身,双手合十,站在原地为枉死的平民诵经超度。她喃喃念咒,虔诚地希望诸位能再入轮回,届时战争结束,就能好好活了。
回去的路上,妙白听见远处的森林里传来说话声,是宇智波的两个妇女。她们说笑着从地上捡起被苦无扎穿脖子的野兔。
“这次能过个好年了。”其中一个说道。
“是啊,总算扳回一局,而且大名那边还送来了螃蟹,不知道我们能吃到多少。”
“肯定有我们的份啦,族长和他弟弟年纪还小呢,哪里懂人心险恶,不会克扣我们的螃蟹。”
说完二人都笑作一团。
妙白若有所思地走远。族长,宇智波田岛的大儿子吗?
倒是见过一次。
田岛去年死于重伤,老婆婆带着妙白一起去为他送行超度。不久后,婆婆染上风寒,也离世了。这两个老人都没能熬过去年冬天。
那天,宇智波族长府邸挂着黑色的丧布,众人乌压压地站成方阵,按照亲缘远近行礼跪拜。
她和婆婆破例留在室内,守着老族长的棺椁。两个幸存下来的儿子在外头和族人们说话。
婆婆悲悯地诵经。妙白在冗长的祈福中恍惚了神,悄悄走到格子窗边,透过虫蛀的一个小破洞往外看。
外头天光昏沉,一派萧条。大儿子宇智波斑瘦条条的,穿着一身黑衣,毛躁的头发梳起来,侧着身,露出半张冷肃的脸。
他丧服的袖管下露出来一节手臂,皮肤白,有层叠的旧伤疤,是尚且青涩的少年筋骨。
妙白看得魂都丢了,出家十八年,第一次见到妙龄少男,太刺激了。只不过这是在人家老爹的葬礼上,罪过罪过。
后来婆婆把她叫过来,让她老实点,好好学着怎么超度,她才强逼自己把他的手臂给忘了。
二人并未真正打过照面,却各自心怀鬼胎。
不知为何,妙白又想起了宇智波斑。好希望这新上任的族长也给她送点螃蟹来吃。
一直沿着山道前行,终于回到神社。
妙白好久没爬那百来个台阶,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扯开了衣领。
她疲倦地走进大殿,将装着砂金的包袱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懒散地瘫倒了。
没过一会,她又趴到矮桌上,把出发前剩下的半口茶灌下去,随后翻身躺回地板,两眼一闭。
宇智波斑蹲在神殿的木质横梁,惊心动魄地看着下方乱七八糟的场景。
怎么回事,这还是正经巫女吗,为何在神社里衣襟散乱、原地躺倒,这成何体统?
妙白的鞋踢掉了,脚上穿着白色足袋。下半身的绯袴歪斜着掀起来,露出两截雪亮的小腿。更恐怖的是她很快就睡了过去,保持着这亵渎神明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给房梁上的少年忍者带来了极大震撼,他头一次发觉足袋这种东西也能很色气,而且红色布料会让皮肤看着更刺眼。
对巫女这种明面上一本正经的出家人产生了不好的想法,实在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