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引擎》孟明月

9、第 9 章

　　“我反对！危料在国内几乎无市场。我们何必自降身价去签他们？”张经理激动地拍桌而起。

　　“是啊，无论是从刚性，色调还是价值上远远比不过缅料，更何况一部分买家坚决抵制，就算签回来，我们也未必卖的出去。”

　　“如今市场缅料独大，谁去买危料的账？价格能有十倍之差。”

　　钟煦想去危地马拉签产地的想法遭到公司其他高管的一直否决，这些最简单的理论，他一个翡翠行家又怎会不懂，选择危地不过是缓兵之计，况且他也不是没把握。

　　近年几年来，危地马拉逐渐受到了国际市场的关注，尤其在缅甸市场可能进入沉淀期的背景下，危料就有望抢占更多市场份额。
　　钟煦正是牢牢抓住了这点，才想一举谈下危地的合同。

　　他从容不迫地说出了他的想法，脸上没有被一丝反驳的不悦神色，
　　“我明白你们的担忧，存在即合理，危料就不是翡翠吗？”

　　“它们同样符合矿物标准，同样能能出具A货证书。那些抵制危料的原因，在我看来就是怕冲击了原有缅料地位。”
　　缅货在中国市场绝非独占鳌头，这几年要没有我们的市场链路，他们送都送不进来”

　　“危料也分上中下等，要签就签最好的，我并不是就要放弃缅北的合作，做生意，要么小而精，要么价低而广，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他一开口，就如醍醐灌顶，令在场众人心悦诚服

　　很快钟煦就安排好他的专业团队去危地的计划，他和晏清和的票比所有人早了两天，因为担心自己谈起生意来太过投入而冷落了他。
　　晏清和一回到公司就变得干劲十足，跟在黎明后面辗转各个部门帮忙。

　　钟煦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忍俊不禁。黎明可不这么想，他终于找到机会，趁着晏清和在楼下打印材料的空隙跑到钟煦的办公室告状。
　　“钟总，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报备一下。”黎明紧张地扣着手背过去

　　“你说吧”
　　钟煦还在唰唰上网查看危地热门打卡景点。

　　“就是，晏助理……不太好带……”
　　钟煦一怔，这才抬起头，当初把晏清和扔给他，就是因为他知道晏清和的性子，万一跟在自己身边，肯定是吃不消的。

　　但晏清和这段时间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怎么黎明还是跟见着瘟疫一样。
　　“如果你是指他刚到公司的表现，我可以理解，他的转变你一定也看在眼里吧，为什么还是这么……你是在怕他吗？”

　　钟煦发现黎明有些发抖。
　　“钟总，他最近是有改变，变得……”

　　“他没有帮你分担工作吗？”
　　“有的，但是分担完变得更多了……”

　　“那他是在故意捣乱？”
　　“不不，没有，就是，可能，” 纯笨，不过他没也胆子直说。

　　“你多教教他，他比你小不少，所以需要你的耐心”
　　钟煦低着头，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

　　“教，自然是教了的，就是，不一定听得进去……”
　　“……”

　　“你不觉得这孩子挺可爱吗？”
　　“啊……啊？”钟煦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钟煦。

　　谁可爱，晏清和吗，那个嘴跟淬了毒一样的毛头，要效率没效率，要质量没质量，要素质没素质，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其他一无所有的晏清和吗

　　黎明不知道晏清和的真实身份，但他是突然被举荐来公司的人，自然是有点门道在里面，所以一开始黎明是真的想好好带这个孩子。

　　不过他现在觉得他们最权威的钟总也不太正常，吓的退了半步。
　　“那可能，他是只有在您面前，变得亲切吧”黎明很巧妙地用“您”和钟煦拉开了关系，他怕，他现在连着钟煦一起怕了。

　　钟煦有些纳闷，似乎还想为晏清和辩解一些，才发现自己真的陷得不浅。
　　门敲响了，“钟总，黎明……黎秘书在里面吗？我打印完材料找不到他了。”

　　黎明像逮住机会一样，上前一步，“钟总，您听见了吧，他刚刚直呼我的名字，他在公司也一直这样。”
　　多希望钟煦能看到他眼里求救的光芒，哪怕说一句以后晏清和不归他管了也好啊。

　　钟煦回忆着，他听见了吗？没有吧，晏清和不是喊的黎秘书吗，很快，钟煦终于抓住了重点。
　　他转头对黎明说，“你让人家打印材料自己却跑上来了？”

　　黎明顿时那叫一个冤啊，
　　“钟总……”想再说点什么，钟煦已经让晏清和进来了。

　　“黎秘书，找你半天了，这是你让我打的材料，给。”
　　黎明颤颤巍巍接过文件，心如死灰地看了晏清和，又看看钟煦

　　“幸苦你了。”
　　“没什么，还有什么任务你随时交给我就行。”晏清和如沐春风，看上去特别乖逊。

　　“你先去忙吧。”眼看黎明都快哭出来的鬼脸，有些于心不忍。
　　黎明三步并两步地窜了出去，还不忘轻轻关上晏清和没关的门。

　　“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晏清和很有自知之明，装出很可怜的样子，感觉他下一秒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钟煦心都快化了，哪还记得责问，他轻柔地拨开晏清和额前散乱的发丝，
　　“没有，他只是正常跟我汇报工作。”

　　晏清和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反握住钟煦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我一定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钟煦心疼地仰起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
　　“没有的事，他们都夸你很努力呢。”晏清和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晚上，钟煦没忘记换床单的事。
　　因为一直一个人住，家里仅剩的厚被套被他从衣柜里翻出来，带点木屑的气味，很安神。

　　他把褶皱一一捋平，想着今晚晏清和能睡一个好觉。
　　晏清和倒是神色颇为不满，靠在墙上看着钟煦忙前忙后，也不搭把手。

　　“好啦，很舒服，小和，你来试试。”钟煦欢欢喜喜地把手伸进底下，牛奶绒的质地很是暖和，见晏清和迟迟不动，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颜色？”

　　“不喜欢，太黑了。”
　　“家里只剩这一套了，等换季了我买新的给你？”他看了眼一身黑的晏清和和他黑不溜秋的衣柜。

　　“没别的了吗？”
　　“对呀，至少你不会冷了”钟煦看见他颜色有所缓和，明显是妥协了，“不然等我们出差回来就买新的。”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钟煦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下
　　“晚安。”

　　钟煦正忙着收拾行李，晏清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钟煦，你睡了吗。”

　　“小和？你还没睡呀？怎么了”钟煦开了门，发现他有点状态不对。
　　“没事，我就是想来问问……唉，算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晏清和欲言又止，泄了气似的转身就走。

　　“你怎么了？跟我说呀。”
　　钟煦赶忙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了。

　　“我想着睡前喝一杯牛奶，睡的安稳些，结果，牛奶撒了。”

　　撒在哪里不言而喻，晏清和偷瞄一眼，迅速低下头，嘴角微抿，一副做错了事心虚的模样。

　　“我会清洗干净给你的，又添麻烦了。”
　　越说越委屈，钟煦哭笑不得。

　　“没事的，我也觉得那被子丑，下次我们买新的。”
　　他摸了摸晏清和的头。

　　“好……那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钟煦皱眉，“你回去睡哪？”
　　“可以打地铺，或者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反正我不容易生病……”

　　“那怎么行！”
　　钟煦拔高音量，“你跟我挤一挤吧，就是可能我的被子没那么……厚”

　　“真的吗，谢谢你”
　　不等钟煦说完，晏清和已经拉着他进门了，一溜烟把门嘭的关上，
　　害，顺手的事。

　　“还在收拾行李呢”
　　钟煦红着脸，看到收拾一半的行李箱才想起来。

　　“明天再弄吧，该睡觉啦。”晏清和扣着他的腰，双双往床上躺。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没开灯，仅有微弱的光透过帘缝，洒在他们的脸上。

　　“像做梦一样。”晏清和紧搂着，用鼻尖蹭他。
　　钟煦失笑，拍拍他的肩“快睡吧”

　　晏清和的拥抱好像自带催眠效果，钟煦很快被席卷而来的困意干扰，靠在他的怀里沉睡过去。

　　晏清和看了好一会，内心一阵苦涩，他那么喜欢钟煦，怎么会看不穿他心里的想法。
　　随后把他抱的更紧，闭上眼，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我还要怎么做呢……”

　　很快就到启程那天，从上海到危地马拉要30多小时，中途转机两次，他真担心晏清和少爷身子吃不消。
　　晏清和劲头十足，一路黏着他寸步不离。

　　钟煦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你会不会饿，不然我们先在机场吃点？”
　　“不饿，你坐下，陪我聊天。”

　　钟煦在晏清和对面的沙发坐下，由于是在贵宾休息区，所以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这是我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得答应多跟我说说话，别看到好看的石头就走不动道，或者聊嗨了转头就把我忘了。”

　　这话晏清和是真心的，他不会西班牙语，哪怕知道钟煦这回主要的目的是考察产地，他也想多点创造回忆的机会。
　　钟煦看出他的担忧，转头去翻他的挎包。

　　掏出一个老式胶卷相机，塞到晏清和手里
　　“我们当然是一起的，所以这次考察的拍摄任务交给你啦，我们的小小摄影师。”

　　晏清和拿起相机，趁着钟煦不注意，就先咔嚓一张
　　笑嘻嘻地露出大白牙

　　“你的。”

　　宽敞舒适的头等舱内，两人并肩而坐，晏清和伸出手，掌心微微张开，像是无声地邀请。
　　钟煦有些犹豫，还是伸出手，手指触碰的刹那，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甜蜜的电流，滋滋作响。

　　窗外的景色从白昼到黑夜，再从黑夜变回白昼，东跑西跑下来的两人都已经满脸疲惫，直到坐上最后一趟航班已经是隔天中午。

　　几番折腾渐渐让晏清和渐渐显露不耐，人在疲惫的时候最容易暴露本性。
　　他烦躁地靠在椅背上，别过脸，不想在这个时候惹的钟煦不开心。

　　钟煦注意到他的异常，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轻声细语
　　“累了就眯会，马上就到了。”

　　坐在去酒店的车上，晏清和也是一言不发，他戴着黑色口罩，半个眼睛都被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尽可能避免跟钟煦说话。
　　现在的他只想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会。

　　钟煦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太劳累了，一直静静地拉着他的手。
　　他们定的是小镇上有名的酒店，除了有基础健身房和户外游泳池，还有制冰花园和天使图书馆一应俱全。

　　装修风格也是晏清和喜欢的古木风，晏云上次偷偷告诉他的。
　　他暗中观察着晏清和的反应，期待看到他惊喜的样子，但晏清和此时没得心情，从师傅手里接过行李，提着就上楼了。

　　钟煦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他也能理解，只希望今天晏清和可以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