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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魂不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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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首山,名曰招摇。
主峰天清峰,一老者赤脚站在水田里插秧,头上戴着的草帽旧得看不出年份。
“师父!”突兀地一声,那老者身形顿时不稳,原本已插在水田里的秧苗也随之化作点点柔光,整个画面随之消散。
原来不过是一个幻境。
白衣老者挥挥手中草帽,将山间尚未完全散去的幻境扇了个干净。若是仔细看,除却衣物草帽,他比之刚刚插秧的老者还是有些不同,之前的老者面色黝黑,更像山下的凡人。而眼前人,鹤发童颜,白须隐隐发着银光。
这便是无妄真人。
“持之啊,你师父年纪虽大,耳朵倒也好使,不用这么大声音。”
他没好气地看了眼十步外的二徒弟。
半月前他在这方圆十步之内做了一个小幻境,投了一缕神魂化作秧苗,是他近些年悟出的修行方式,是谓种神魂。若是能等到结出稻穗,一缕神魂便能强大到成千上万倍。
“你师妹呢?”
无妄以冯玉柔的琴音为引,用本命法器将他的神魂引入幻境。为的是要解大弟子的困境,此法若能成,姑若遗仅剩的神魂便可自行修炼。此前已失败不知道多少次,这次好不容易种了下去,又被这个混蛋弟子给搅扰了。
说来,玉柔本该在此护法。
“地宁峰刚刚送上了本季的灵谷,甚是新鲜,师妹去喂她的灵宠了。”
无妄举目望天,逼回了苦涩的泪水。
“是她养的那只猪吗?”为了喂猪,把师父一个人扔在山上。
是猪龙。谢恒想纠正师父,但是看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忍住了。
“师父别怪师妹了,她留了音信给我,让我不要来打扰师父,实在是事出有急,弟子不得不前来请师父前去……”
无妄立起手,不想再听他说废话。
“何事?”
“大师姐神魂不稳,隐有败……”话未说完,无妄拔地而起,骂声从天上传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他娘的怎么才说!”
“……相。”谢恒挠挠头,他倒没有师父那么慌张。不知为何,他觉得师姐一定会化险为夷。
那可是大师姐。
无妄落在姑若遗洞府门口,伏山已在里面,刚刚点了一道清净咒入了姑若遗眉心。
“师弟,净慈如何了?”姑若遗道号净慈。
“神魂不稳,不知遇到了何事。”伏山表情凝重。
“十年来,还是第一次。”一道女声传来,无妄这才发现,赤霞也在洞中。
是了,距她神魂丢失,已过了十年。这十年里,他们三个老家伙似这般齐聚于此已有多次,只是这次情况似乎格外糟糕。
说着,姑若遗急速喘息,双眉紧锁,闭了多年的眼睛微微震颤,好像极力想要睁开。几人正屏息等着,忽听伏山道了声“不好”,他上前一步掀起她衣袖,便见一丝魔气自她左手少冲起,经少府、神门、灵道,此刻正停在少海,若隐若现。
此乃心经,若让魔气走通,入魔不过一瞬,从此她百年根基便毁于一旦。
几颗心悬起,谁也不再说什么。
不止于此。
剑修成魔,神兵化凶。
姑若遗眉心红光乍现,她越是挣扎,红色越是粘稠,仿佛能滴下血来。
“若是……”赤霞本在偏僻处坐着,不知何时走到了塌前,她是画修,妆容向来精美,此刻双唇轻启,面露愁容,师兄妹间多年默契,未尽之意不必说出。
若是她入魔,要不要就地诛杀?
无妄苦笑,这大弟子本就对人情懵懂,少有悲悯,倒是一方大魔的好苗子,十年前她境界已经将入洞虚,若是她以魔身醒来,他们三个老家伙联手也未必能将她留下,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他们这道衍派,还真是能人辈出。
若论心狠,还得是医修,伏山递来一个眼神——
要杀,就趁现在!
可无妄怎么舍得?这是他从小养大的徒弟!
不知何时赶来的谢恒被三位长辈的眼神机锋搞得一头雾水,但是他看明白了伏山师伯手里的杀招。
伏山一针落下,被一根画笔、一顶草帽、一柄剑同时拦住,震得他向后倒退了十余步。
“你们糊涂!”
谢恒重重跪下,“师父!两位师伯!大师姐道心之坚,四境之内少有人及,再等一等吧!”
仿佛应了他的话,又过了片刻,姑若遗眉心红光慢慢隐去,左臂魔气也消失不见。
整个人逐渐安稳了下来。
赤霞叹了口气,“这孩子,倒真是难得。”想起自己刚刚把口脂抿花了,又回到角落里坐下,对镜补起妆来。
此刻在姑若遗的梦中,她正要和九山正道一决死战,却突然被她道侣拽回了魔宫。“你做什……”话未说完就被吞下,知无言像疯了一般,落下的吻又轻又重,又缓又急,一个接一个,让她腾不出功夫说话。
一番激烈云雨过后,姑若遗才突然又想起来刚刚未竟的一战。
那些正道的杂碎怎么回事?难道区区玉水都不敢闯?竟然就这样由得她回了魔宫,现在还没追来。
知无言身上总是凉凉的,玉质般的手指在她身上餍足地打圈。片刻,发现身边人半天没有反应。“你在想什么?”他将头从她颈窝支起,探究着望她。
他眼睛长得好,就是两点瞳仁黑得有些过分,虽有着晶石般的通透,但是望久了,让人总想沉沦其中。姑若遗眨眨眼,他黑着一双眼看人的时候,多半是不开心了。
也不用她回答,“你在想章珩景?”他边问边观她神色。
呵,不止。
他又说了几个人名,个个都中了。这人刚刚就要和他们拼命,现在心里指不定在琢磨什么杀招。
明明上一息还在他神府里又哭又叫的,眼角还湿着,转眼心思就飘了八千里。
气死了,知无言气死了。
好,好,好!冷情冷血没心没肺是吧?
姑若遗原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知无言,因为两人神识通感还未全断,基本不用费什么心思。但是她猛然感觉到某种熟悉又危险的气息,一个错身本能便要逃脱,却被半路扣住。
“还想跑?”
两人在这方寸之地,只着寸缕地过了数十招,不出意外,又是姑若遗败下阵来,认命投降。只是,被如水般的情/潮淹没的一瞬,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好像弱了许多?
这样想着,便直接问了出口。
知无言心中一滞,手上动作却不停,咬牙切齿地说:“还在想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不想走了。”
云淡风轻地说到走,胸口那颗一直没什么用的心,却突然涨得发涩。
眼见姑若遗神魂重新平稳下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恒微微一愣,他从未在师姐冰霜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这笑容虽然很淡,一如她整个人,就是很淡。但她刚刚半脚入魔,此刻平静躺在那里淡淡笑着,好像渡了一层光芒一般。
等师姐醒了,一定要好好问问。
在谢恒发呆的工夫,无妄看此处没什么事儿,领着补完妆的师妹和受了轻伤的师弟走了。待傻愣愣的谢恒回过神来,发现洞府里就剩他一人。
虽然来过多次,但是说来奇怪,好像就在看过师姐的笑容之后,此刻谢恒独自一人站在她床前,突然不知道手脚应该怎么放,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慌张。
无措间,他对上一双清冷目光。
呼,还好师姐醒了,自己可什么都没……
噶!
谢恒一口气松到一半,又提了回来——
“师!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