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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纸糊的老虎皮只会虚张声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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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知行认识何书韫的时候,她还不是后面的那副死样子。
她邀请我去她家里做客,躺在她家里床上瞪着天花板闲聊,她说,我知道你喜欢初二的程祁。
“……”
这句话仿佛平地炸出一声惊雷,炸的我心脏突突直跳,我反应快过思考的矢口否认。
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喜欢他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怕什么?”
我当时太年轻,对于喜欢的理解太过浅薄,不明白什么叫做‘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
如果喜欢不能在彼此间产生同样的化学反应,就是悲剧的诞生。
我当时拼命的想要追求一个结果,想要一个圆满。
我还没有明白什么是喜欢的年纪,就先明白了什么是占有。
为了“占有”他,我在有他在的很多地方出现,在篮球场外扮演拉拉队随时递水,在他去尖子班和办公室的路上制造偶遇,等着和他一起放学,就连他戴上红袖章来我们班里执勤都会忍不住和他挥手打招呼……
喜欢一个人不就该是这样么,轰轰烈烈不怕受伤,只是想多看他一眼。
以为这样就可以在他的背后烙上我的名字,以为这样他和我就会存在我们。
他的朋友们都叫我小尾巴,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也很喜欢在关于程祁的任何事情上都赋予意义。
我会将我和程祁的一切都讲与何书韫听,精确到每一个细枝末节。
“今天程祁只喝了我的水。”
“周考化学考了十一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发现程祁也在,他正在帮老师批改作业,我的十一分就是他打的哇!”
“今天升旗的时候程祁就站在我面前,穿制服可帅啦!”
“今天单车坏了,是程祁帮我修的哦,他可厉害了!”
何书韫会忍无可忍的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那么吵。
她见证了我的整个青春里的少女情怀。
当时我还不知道何书韫喜欢女孩子,我只知道她肤色很白、皮肤很好,即使是短头发中性打扮,也盖不住她漂亮的面孔精巧的下巴,怎么会有将女生男相融合的这般漂亮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具有少年气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具有少年气又形容枯槁的人?
何书韫有一个在认识我之前的朋友,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很熟稔,默契到几乎一个点头就会意对方的意思,她叫高妗阳。
高妗阳是程祁那一届的学生,和程祁一起进过宏志班,也一度是我抛出真心交往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能知道高妗阳的杀伤力那么大,我一定不会让她接触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比如何书韫,比如周周。
何书韫的形容枯槁是在初一下半学期,我有所察觉时已经太晚太晚了。
父母在我六岁之前都带着我在美国生活,儿时的耳濡目染让我的英语有着超先他人的绝对优势。
知行是一所贵族私立学校,因模仿国外的教育而出名。
秉持着要培养孩子们自主思考和独立生活的能力,在不允许家长的陪同下,知行每年都会有两次外出旅游的机会,国内外不限。
旅游结束后还会有双语流利的交换生跨国友好交流,时限一周。
很多家长就是因为看到知行的这一点才将孩子送进来,可知行对于成绩的把控也很严格,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依次排序,字母越往后的成绩越差。
当年小升初的分数在经过知行体内系统的甄别筛选,成绩总分在C后面的同学一律不收,家长砸钱都进不来。
国外旅游后,每个年级选出三个交换生代表。
我是九班的代表,出发的时候我才知道六人一组的组长是程祁。
交换生之前,初一初二有半月的美国游。我本想见见我的父母,可他们长居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帕罗奥图,帕罗奥图与斯坦福大学相邻,与我们相距甚远。
我们游玩的大致线路是东西海岸风光加黄石公园,几乎每一天的行程都很满,每一队都有一名带队老师跟进陪护,还有定点集合的时间,根本挤不出来空闲私自放我去寻亲叙旧,因此那一年我并没有见到我爸妈。
可我好像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我们作为交换生,会比大多数同学晚归一周左右的时间。我回来时,全班人都围着我问关于美国上课的一切琐事。
在当年那是天大的趣事,毕竟旅游和在国外做交换生和异国同龄学生一起上学,还是有很大本质上区别的。
等我洋洋得意的炫耀完之后,才发现何书韫的座位空空荡荡,连根笔都没剩下。
我找到高妗阳询问,她有所闪躲半天没有回答上来。
等到何书韫重新返校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了那股子鲜活人气。
我当时单纯的以为孙旭揪着她不放,是因为她的月考成绩很差打击到了她。我从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
她一经此事后便有点惶恐古怪、一蹶不振。
我对她说了很混蛋的话,我说,你怎么变得这样脆弱,一点挫折就磨平了你的骨头?何书韫你也太经不起事儿了吧!
我简直想把当年的自己挫骨扬灰,顺着妖风扔进坟墓再狠狠拍两铁铲。
我是在毕业很多年后才知情,原来她那一年艰难的处境并不是因为学业功课,而是因为孙旭性骚扰了她。
毕业五年后我仍旧是个混蛋,连她当年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
我厌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初二时,孙旭对何书韫的态度断崖式下跌。
他讨厌何书韫到要把她身边每一个亲近的人都隔离开。他第一个找的,就是高妗阳。
我虽然也是何书韫的朋友,却没有高妗阳和她关系那么亲密,当时我还不懂那密切里掺杂的是什么,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高妗阳在有意躲避着什么。
我以为她们只是单纯的吵架。我又开始想当然的以为着,没有及时的做任何补救。
高妗阳说她是个很孝顺的人,她不能允许自己的母亲在自己膝前哭的涕泪横流。
“我不能为了一个何书韫不要自己的母亲吧,你说呢,罗弋?”
我无话可说。
我不知道她母亲是不是真的干涉过她的交友选择,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孝顺。
高妗阳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片面之词。
她说话的调调和孙旭太像了,十三岁的我没有质疑过孙旭,同样的,也没有质疑过高妗阳。
如今想来,她不仅爱给自己贴金还很擅长精神控制别人。
这就是孙旭带出来的兵。
孙旭忙着家访,一家又一家,他中间是怎么和家长沟通的、什么语气协商的,没有人知道。
或许其中夹杂了引诱和恐吓,他的引诱无非是“远离了何书韫我保证你家孩子上重点高中”,他的恐吓也不过是“其实你家的孩子很聪明,不要被带坏,比如何书韫,否则我不保证这孩子未来是否能有大成就”。
在那个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和冠军从娃娃抓起的、卷到死的时代里,成绩就是一切。
直到孙旭敲响了我的家门。
可惜我父母常年不在国内,没办法聆听他的教诲。
开门的是比我大六岁的小舅罗赋生。
那年他二十出头,心高气傲的很,由于很早不上学,一股子流氓地痞味儿。
孙旭见到他那次,刚好是他地痞味儿最盛的那一年。
罗赋生出社会早,不是发育期的小孩子,外面的三教九流见多了去了,孙旭那一套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我是看在罗弋成绩底子好的份上,不忍心她就这么堕落下去。”
罗赋生:“成绩好化学考十一分?”
孙旭:“……化学老师也说了,这孩子聪明,现在把心思用到正地方还不算晚,只要不要和何书韫那几个……”
罗赋生突然问我:“你物理多少分?”
我默默伸出手指比了个九。
孙旭:“……”
问到最后,罗赋生以孩子天生学习根基浅,不擅长学理科那一套,只要把英语学好就行了。
话说的明白,我们日后就是出国的,你那一套省省吧。
后面我曾问过罗赋生为什么当年对孙旭那么不客气,罗赋生说因为不在乎,不在乎成绩就不会上心那些话。
“你难道不知道要出国的孩子在班级上,是会被老师默认放弃的吗?”
能不被老师放弃的只有两种学生,刻苦努力天生成绩好的和考学前期杀出一匹黑马的潜力股。
而最先被放弃的一种是以何书韫为首的,一种就是根本不需要走高考那条道儿的。
罗赋生闻言嗤笑,“这个世界上能放弃你的只有你自己。”
“别人的喜欢称赞、鄙薄偏袒,跟你这个实实在在的人有什么关系?”
“别人高看你两眼,你就觉得自己能扶摇直上、创造出一番丰功伟绩了?别人放弃你,你就真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活十四年了还分不清个是和非吗,你的成功失败哪里轮得到别人的嘴皮子定义?”
十年前罗赋生就不喜欢孙旭,尽管他并没有给我开过几次家长会,私下面谈孙旭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可他提到这个人就会蹙眉。
他说,孙旭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张纸糊的老虎皮,一戳就破。
而纸糊的老虎底子里是没有任何的威慑力的,只会虚张声势。
就这样,我成了孙旭唯一一个没有被策反的人。
为此我也受过孙旭的一些明里暗里小动作的影响,影响最大的就是我左手手腕上的疤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