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赶稿中》满山环树

9、短暂的停留

　　天刚蒙蒙亮，江岁安就收拾好画具出门了。
　　清晨的西城雾气还未完全散尽，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清新气息。
　　或许是昨晚休息得格外好，他觉得今天精神十分清爽，连步伐都比平时轻快些。
　　穿过蜿蜒的小道，来到网上推荐的写生点，许是因为时间早，所以还没什么人。
　　他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临河岸，对面就是古色街巷。
　　从画包里取出折叠调色盘，水彩笔，水罐，画纸固定夹。
　　摊开画本，用铅笔勾勒出大致的线稿。
　　天光和云影，连绵的屋檐错落着青砖黛瓦，雕花木窗半掩，拱桥横跨河岸，桥洞里藏着晃动的天光，河边停着一艘乌篷船，些许破旧。
　　换上水彩笔，蘸水，取一抹灰蓝，落在画纸上，像是一层晨雾笼着小镇。
　　继续一笔笔填充颜色，时间流逝，水彩颜料在纸面蔓延交融...
　　收笔，身后传来一声感叹：“画得好好！”
　　江岁安偏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一卷素描纸，胳膊底下还夹着速写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点兴奋。
　　她见他看了过来，忙开口：“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画的真的特别好，如果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谢谢，你也是来写生的？”
　　“嗯！”小姑娘点点头，声音有点雀跃，“我在备战统考呢，今天画室组织写生。
　　我刚才去帮同学拿画纸，回来路上看到挺多人在这边，就顺便过来看了一眼！”
　　她挠了挠脑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结果看你画入迷了！”
　　“考试加油。”江岁安浅笑着回。
　　“我会的！”她认真的看了一眼手里的速写本，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猛地一拍头：““啊，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老师该找不到我了！”
　　说完，还没等他回答什么，就一阵风似的转身跑远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低头静静看了看自己的画，手指抚过纸张边缘。
　　离开学校已经四年有余，再一次听见这么直接的夸奖，让江岁安内心有些错愕。
　　他大学时期的作品经常被作为范本演示，夸赞的声音很多，久而久之，褒赞成了所有人对他的一种默认评价体系。
　　但此刻，陌生人单纯的赞赏，没有任何前提，没有既定认知。
　　他并不是觉得自己画的不好了，只是这些年，状态浮沉，难免有些不自信。
　　但刚才的那声惊叹，让他意识到，也许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他想，无论是画什么，本质上都是一样，只要有内容，有感触，就会真正生动。
　　就像是《旅行的意义》，之所以被那么多读者喜爱，并不是因为他刻意迎合了什么，而是因为这是一部真正融合了生活细节、仔细打磨的本心之作。
　　而《买束花吧》的灵感并不是自然流露出来的，是他在过往经验里，一味地去寻找能“再火一次”的题材。所以，故事的节奏失真，角色的情绪变得生硬，也曾根据读者反馈调整方向，可越是调整，越是奇怪。
　　想到这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尽管庄斯早就同他说过，可那时还是有些不想承认。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被流量裹挟，可是在这种东西面前，保持初心是艰难的，他亦然。
　　江岁安不是没有见过被市场驯服的创作者，一开始还有自己的风格，后来逐渐演变为
　　“什么火画什么”，再到最后，读者散尽，画面也没有了最初的灵气。
　　他心里别扭的缠绕开始瓦解，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不安被理顺。
　　他的新作不仅仅缺少了生活，更缺少了他创作的本心。
　　画一个故事很简单，画好一个故事很难，要让出现的故事有意义。
　　天光破晓，阳光拨开云层，一寸寸铺满整座城市，心底的阴霾就这样悄然离去。
　　舒展手腕，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江岁安将画好的水彩收起，刚起身，肚子倒是先一步抗议了。
　　他索性沿着街道边走边看，准备先随便找个地方填饱自己。
　　刚走出几步，就闻到一阵咋臭豆腐的香味，混着微微的蒜蓉气息和热油的焦香。
　　目光一转，正好看到拐角处的那家小店，想起老板娘昨日的推荐，索性抬步走了过去。
　　摊位前排了几个人，他跟着队伍等了一会儿，轮到时要了个中份双拼。
　　老板手法熟练的捞起几块炸的黑黑的和白白的豆腐，挤上酱汁，撒上香菜，折耳根和辣椒粉，色香味俱全。
　　江岁安接过时还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外皮酥脆，内里柔嫩，酱料微辣，带着一点蒜香，果然名不虚传。
　　他一边走一边吃，视线落在纸盒里黑白分明的臭豆腐上，莫名想到了虎子，也是这个配色，意识到自己的联想，他一愣，没有察觉的勾起嘴角。
　　“叮——”
　　手机震动，屏幕上弹出一条设置好的提醒：
　　【距离假期结束还有 1 天】
　　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他意识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虽然有些不舍，但生活就是这样，旅途走到终点，才会有新的故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