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重逢》失乐症

7、相认

　　宋凝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陷入了漫无目的的思考。说起来，自结识了阿泠后，她来到禾风湾的每一天似乎都过得很充实。
　　而现在，属于阿泠那一栏的消息提示音已经很久没再响起。
　　不是没想过去找阿泠问清缘由，但当宋凝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于阿泠来说，可能已经变成了一种打扰时，她迟疑了。
　　说到底，她们只是认识了几天的人，生活也没有交集，分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到此为止了吗。
　　宋凝翻看着这几日拍摄的照片，不得不说，阿泠真的太上镜了，每个角度都美得让人忍不住赞叹，特别是其中几张漫展cos的图片，在精致的服设妆造下，简直就像动漫人物活着出现在了三次元一般。
　　她不由好奇，想要知道墨泠cos的角色到底是谁，但对比了几个相似的角色，却发现细节处都不太相符。
　　“铃——”熟悉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在看清来电人的那一刻，宋凝原本涌动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接通后，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传来，“宋凝阿，这阵子怎么样，工作有没有空？我打算过去看看你——”
　　“你们要过来吗？什么时候？”宋凝搬出家独居已经有些年头，父母偶尔会来看望她，但近几年她变得有些疲于应付，倒不是不想见到他们，只是有时候，她不是很擅长做出“正确”的回应。
　　可能在父母眼中，她属于那种不会出错但是也不够有长进的孩子。
　　大龄未婚女青年，现在还要加上大龄失业，怎么想，未来都是一片灰暗。
　　宋凝倒不是打算一直瞒着他们，只是觉得现在时机还太早，等她重新找到份合适的工作再告诉他们也不迟，毕竟她本来就已经够让人操心得了，不是吗？
　　所以，还是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回程的票余量十分充足，只要她想，甚至可以现在就走，但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只是简单的告别，应该不算是打扰了吧？
　　电话顺利被接通了，但是电话那头的人却迟迟没有出声，她们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宋凝微微吸了口气，指尖摩挲着被套的布料，终于还是开了口：“阿泠，我准备回去了。”
　　那边依旧沉默了一下，安静得让宋凝一度以为信号出了问题。她正要确认，对方才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具体的情绪：“……什么时候走？”
　　“下午吧。”家人明天就会过去，留给宋凝反应的时间其实不是很多。
　　电话那头似乎有风声拂过，像是阿泠站在某个空旷的地方，声音有些飘：“好，你要注意安全。”
　　阿泠的反应比想象中的更加平静，宋凝说不清自己有没有觉得失望，“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虽然无法看见对方，至少这一刻，她们在对方面前表现得情绪是平和的，那这样，应该就算有好好告别了吧？
　　宋凝买好了下午的车票，距离出发还有充裕的时间。她本可以选择留在酒店里，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启程，但最终，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她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脚步轻缓，却没有特定的方向。途中，她经过了晖城中学，那里书声琅琅，学生们背着书包匆匆而过，她穿过了小镇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新鲜水果和烤红薯的香气。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平安寺的门前。寺庙的红墙在阳光下映出温暖的色泽，远处不时传来悠远的鸣钟声。宋凝停下脚步，望着那扇半掩的朱漆大门，思绪在这一刻变得静谧而深远。
　　许愿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红绸，微风拂过，绸带轻轻摆动，仿佛无数心愿在低语。今日的游客依旧络绎不绝，树下人影穿梭，交谈声不绝于耳。
　　宋凝站在树前，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密密匝匝的红绸，试图回忆起当初她与阿泠悬挂心愿的那一处。然而，红绸的数量实在太过庞杂，密集的缠绕在一起，交错成一片难以辨认的火红。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寻找的念头。
　　在小镇绕了一圈，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却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住。低头一看，一个小女孩仰着头，眼里满是期盼地望着她。
　　“姐姐，你可以帮我挂一下吗？”小女孩将一条崭新的红绸递到她面前，小手握得紧紧的，像是在守护一个珍贵的心愿。
　　宋凝微微一怔，随即弯下身接过红绸，笑着点头。她个子高挑，系红绸并不困难，抬手间便将其稳稳地系在了枝干上。
　　正要收回手，却在目光上移的那一刻，她蓦然僵住了动作——
　　那是一张没有署名的心愿卡，字迹稳重而工整，熟悉得让她的心微微一震。
　　——愿宋凝一生平安喜乐。
　　微风拂过，红绸轻轻晃动，仿佛低声诉说着某个人未曾言明的心意。
　　小女孩轻声道谢，而宋凝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怔怔地望着那行字，心绪翻涌，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日在漫展时阿泠的模样，她总是好奇，阿泠在找的人到底是谁，但或许那个时候，对方已经告诉过她答案。
　　在短暂的怔愣后，宋凝没再迟疑，匆匆离开了平安寺。然而，她并未朝车站的方向走去，而是踏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途中，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母亲的消息——
　　“宋凝，我跟你说，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对方的条件真的很不错……”
　　宋凝停下脚步，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目光落在那段熟悉的话语上，心中却再无波澜。她没有犹豫，很快拨通了电话，声音平静而坚定：“妈，我离职了。”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让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宋凝轻轻吸了口气，语气柔和下来，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但你别担心，我没有冲动行事，也没有打算不工作，我只是……想给自己一段休息的时间，所以，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堵住了情绪。过了好几秒，母亲才开口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还打算搞那些写作吗？失败过一次，还是不愿意放弃吗？”
　　“是，我不想放弃，至于其他，我会好好规划的。”宋凝低声道，目光望向远方，像是在回答母亲，也像是在向自己承诺。
　　但在那之前，她要先做一件事。

　　“叮铃铃——”檐下的铃铛被推门的气流带动剧烈晃动起来，似乎也昭示了来人内心的不平静，宋凝匆匆赶到，连额头上都沾上了细密的汗珠。
　　视线掠过空无一人的咖啡厅，却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不由加剧了宋凝内心的不安。
　　“她不在这。”夜白依旧安静的站在前台，对宋凝的到来显得格外平静，她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玻璃杯，清理时的神情显得格外认真细致。
　　宋凝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认识过夜白这个人，与印象中温和爱笑的那个人不同，此时的她显得格外淡漠，但宋凝莫名觉得，她第一次接触到了这个人真实的一面。
　　“她到底是谁？”宋凝可以不在乎很多事，却唯独不能不在乎阿泠。
　　夜白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她是谁，你真的不知道吗？”
　　宋凝心里的那个答案愈发清晰，可是她不敢轻易相信，因为如果成真，那是一个打破所有认知的答案。
　　可是，除此以外，她已经没有合理的解释了，“这可能吗？”
　　夜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去吧，她在晨曦花海。”她顿了顿，目光闪过一丝复杂，“去晚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宋凝瞳孔微微收缩，心脏几乎在瞬间揪紧，她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跑了出去。
　　——晨曦花海终于开了。
　　大片的向日葵在夕阳下层层翻涌，金红色的光晕笼罩了整片花田，微风拂过，花浪起伏，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宋凝未曾想到，她会以这种心情见到这片盛大的花海，怀着这满心的悲凉，去与她见面。
　　她在来的路上，脑海里反复浮现阿泠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你曾有一个关系亲密的朋友，你们一起努力，一起追逐同一个目标。但后来，你失败了，你让她失望了，然后，她离开了。”
　　不……不是这样的……
　　宋凝的眼眶微微泛红，指尖发凉。
　　终于，在那片金色的海洋里，她看到了那个静静伫立的人影。阿泠背对着她站在花海中央，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背影温和又遥远。她并不显得悲伤，相反，无论何时，她总是愿意用温暖的善意去面对宋凝。
　　可是，这不对啊，明明她才是全世界最应该憎恨宋凝的那个人——
　　宋凝屏住呼吸，开口唤她：“……墨泠。”
　　阿泠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的指尖收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她缓缓回头，眼中藏着太多情绪，嘴唇颤了颤，像是不敢置信。
　　——墨泠，阿泠真正的名字。
　　也是宋凝第一本小说里，那个被她亲手放弃的主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