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女剑宗》Tanwen

4、夔州见闻录（2）

　　“什么忙？”伍明达问。

　　苗女嘻嘻一笑，从衣兜里捧出一把酸果放在桌上，往伍明达面前推了推，像是为方才的无礼道歉，她说道：“我受堂主之命从湘西赶来夔州，要去找七清洞里的魁一真人求一剂灵药。刚才见少侠身手了得，想请你明日随我一起进城里走一遭，再结伴上七清洞。”

　　“进城里做甚？”伍明摸出一个酸果扔进嘴里，“我不过一个江湖上的闲散游人，万一出了差错，误了你堂主的大事，我可担待不起这罪。”

　　苗女正欲张口，伍明达却指着她的竹筒惊奇：“咦，你的蛐蛐怎么不叫了？”

　　苗女解下竹筒，打开盖子，遇了光，密密麻麻的虫螽立即爬上内壁，先前还在欢叫的蛐蛐现在通身黢黑，透明的翅膀被啃噬了几个大洞，虚弱地扑棱着，两条后腿不知去向，前腿缩一下，弹一下。

　　伍明达奇道：“好毒的虫，我还从没见过哩。”

　　苗女拨动半圈食指上的银扳指，弹出一根银针，她取下针，挑出一只小虫，“此虫名为百僵虫，仅生养于湘西密林。人在被它噬咬后，先是伤处发痛发黑，待三天后寒毒遍及全身，中毒之人便会浑身发冷，就连在酷暑天也如坠冰窟，最终难忍剧痛而亡。死后尸体立呈僵状，面带笑魇。”

　　虽然百僵虫位居百毒前列，但是极难生养——母虫先于仲夏时节将卵产于腐木上，前七七四十九天不见光，再以山洞内壁渗出的泉水浸润腐木七七四十九天，最后以天山新雪掩藏七七四十九天，多一日少一日都会功亏一篑。

　　用此方法养成的蛊虫至阴至毒。

　　伍明达盯着眼前的小黑虫。

　　它很小，仅有绿豆般大，八条腿环抱在银针上，吮磨着尖齿。

　　“现在该信我了？”苗女把百僵虫弹回竹筒，一脸势在必得。

　　“信你了。”桌边已经垒起了一座果核堆，伍明吃下最后一颗酸果，“它平时就吃蝈蝈、蚱蜢一类的昆虫？”

　　苗女又抓了一把酸果放进她掌中，收回银针，“那些玩意只是平日的吃食。若想增强毒性，使人痛苦加剧，便能扔些蝎子、蜈蚣这类毒物。”

　　“它们听你话么？”

　　“百僵虫只听养虫人之令，虫是我养的，自是听令于我。”

　　苗女念了个决，语速极快，吐字含混不清，竹筒里的百僵虫瞬间倾巢出动，顺着墙壁爬上房梁。

　　不久掉下一只僵硬发黑的老鼠。

　　苗女说了个“收”，百僵虫又爬回竹筒中。

　　伍明达不禁由衷赞叹：“不愧是苗家秘术，只一群小虫便可杀人于无形，不留一丝痕迹。”

　　苗女抛接了一下竹筒，说道：“驭虫术向来传女不传男。”

　　伍明达拉住她的手：“好姐妹，快教教我。”

　　苗女却直接拒绝她：“不行，生人下令必被反噬。”

　　伍明达松手，话锋徒然一转：“果然是你。”

　　苗女一愣：“你认得我？”

　　“素闻天水碧堂主手下有位苗女，善炮制蛊虫毒物。你这驭虫术乃是湘□□门绝术，唯有女人驱使，才能保阴阳坤乾。”

　　苗女放声笑了几声，说道：“既然你对我已了如指掌，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叫秀姈，你叫什么？”

　　伍明达抱剑一拱手：“伍明达。”

　　秀姈道：“名字好生阔达大气，你家里有作官的？”

　　伍明达摆手：“没有，名字是我娘取的，我爹是招赘来的，家妹与我都随娘姓。”

　　秀姈一拍手：“好啊，天下随娘姓的汉人还真找不出几个，今天居然叫我遇上了。”

　　伍明达转回话题：“你明天是要进城里？”

　　“堂主找我，你要是不介意，可随我同去。”秀姈说道。

　　话语刚落，门却开了。

　　进来的是雁儿，她分别看了二人一眼，走到桌边，揭开茶壶，灌了一泡热水。灌完水，她指着桌上的酸果，秀姈从兜里掏出几个塞给她，说：“这是最后的，别吃完了，给你娘留些。”雁儿捧着果子，提上水壶，关门离开。

　　雁儿噔噔几步下楼，拿了锄头和铁锹去后院的小坡铲土，她将果核扔进新挖的洞里，浇了些水，又盖上土。

　　伍明达和秀姈站在窗边笑，秀姈朝她喊：“好雁儿，你们这里的土太肥了，发不了芽，这种果子只有种在沙土里才能活。”

　　雁儿眼珠子骨碌一转，用锄头把种子撅出来，蹦回客栈放在账台上。

　　彼时客栈里已收拾干净，小二将碗碟的碎片扫在一边。关二娘掂掂钱袋，咧嘴听几块白银撞得哗哗响。

　　她手里的钱袋还是昨日从大汉身上刮下来的，装的银子只多不少，钟靖汝一并交与她，说雁儿正长个儿，让她进城采买后余下的钱，再去给雁儿做几身衣裳。

　　天刚亮，众人整装进。

　　临走前，伍明达回看了一眼望月客栈的招牌，发现字号下刻有一片竹叶。

　　举目四望，零星的几家店铺刻着与望月客栈同样的竹叶。

　　伍明达好奇道：“有的铺子上都刻了竹叶，莫非与昔日的竹影堂有关？”

　　关二娘道：“店家或是摊贩，一年交一次岁钱，凡是携有竹叶纹样的，匪不掠，盗不偷，寇不欺。昨日那人该是喝酒太多，壮了他的胆，一时坏了道上的规矩。”

　　伍明达早从秀姈口中得知她与天水碧有甚关脸，再听方才关二娘的一番话，她想，昨晚秀姈的突然消失，应该是报信了去。如此一来，前因后果就都能说通。

　　可伍明达仍疑问重重：“既要收费，那么又与搜刮民脂民膏的匪徒何异？”

　　关二娘答道：“当然不同，在丁云舒接手竹影堂前，夔州常年匪盗猖獗，而官府却不管不问，搅得百姓是苦不堪言。自她换了竹影堂的牌子，这类祸患才得与日俱减。况且她收的不多，每家一年一两银子，几石米钱就能保个平安。我们这些与天水碧有往来的有个规矩，若遇侠义之士，或是受难的姐妹，凡前来投店的，即使身无分文，也须为其留一个遮风挡雨、暖饱无忧的庇所。”

　　伍明达大呼：“想不到竹影堂一个地方帮会，竟能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这丁堂主也是位大义之人，我要是能与她结交，不知将是何等幸事！”

　　秀姈说道：“夔州最大帮会天水碧的前身是竹影堂。我们堂主那时穷得叮当响，身上带兜的东西里外翻个遍也凑不出一文钱。那时一群山匪下山误杀了竹影堂堂主贺青他爹，贺青气急，无奈正值与另外几个帮派划分地界，抽不开身，便开出百两赏金要那山匪头子的首级，堂主闻风而动，立刻去向贺青请命。”

　　“初见面时贺青赠了她一把缀玛瑙腰刀，堂主就提着这把刀单刀赴会，取了山匪头子的首级下山。贺青膝下无子嗣，见堂主年少英勇豪义，面带权谋，便收她作义女，死后竹影堂的一切事务交由堂主接管。堂主能谋善断，任人唯贤，接管过竹影堂后，堂内姊妹弟兄的钱俸都按贺青在时的规制划拨，甚至特意提携出类拔萃之人入天水碧高位，并委以重任。天水碧的会印沿用竹影堂的竹叶。”

　　………

　　一路谈笑，不久就到了夔州城内。

　　这里与云南大相径庭，只是夔州城的山更多，坡更陡。

　　一队杂耍的戏班子穿街过市，要去邻县表演，最前面的三个男人踩着高跷，脸上搽了层厚厚的白粉，两颊各刷一圈腮红。

　　高跷足有六尺，遇到低些的房檐，便屈腿矮腰，低头过去。

　　旁道人头攒动，不时爆出雷般的喝彩。

　　伍明达和秀姈牵着雁儿拨开人群，无奈前方被堵得水泄不通，挤不去前面，雁儿的视线全被挡住，伍明只好抱起雁儿骑大马似的坐在她肩头。

　　原是一个女子在舞剑。

　　女子身穿胡服短衣，足蹬皂靴，凌空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身，剑随她的身体一转，剑气挥出，打在脸上，生感一阵寒凉之意。落地后，她翻着剑花，脚下疾疾挪步，出剑，这招是踏雪寻梅。

　　城门打开了，一群兵士浩浩荡荡地开进城，围着三辆囚车，第一辆囚车关着个老妇，蓬头垢面，瞧不清模样，只看得到她的左脸被刺了字。

　　行人夹在里头，一时不知该先看哪处。

　　踩高跷的三人绕成一个圈，走得更是欢快，步子迈得更大，其中一个人屈腿跳起，头顶的一叠瓷碗也跟着跳起，在空中曲成半截断点的弧线，又稳稳落在头上。

　　这番女子的剑又脱出手去，直引向天空，剑在空中仿佛化作一只旋镖，翻转着下落，眼见就要砸到外围骑马的军士，囚车的女人突然抬头，死死盯住舞剑的女子。

　　女子应是意会了她的意思，双腿蹬地腾起越出人群，飞脚踢剑，剑因受力转势，一头插进从墙边泄出一角的梨花树从中，无数花瓣洋洋洒洒地扑向大地。

　　这招是乌云盖雪。

　　孩童们都张大着嘴，有些看官捂住脑袋。刀剑不长眼，稍有不慎身上的肉就得缺掉一块。

　　“好！”

　　雁儿嗷嗷叫着，她不随人拍掌，而是拍打伍明达的脑袋。

　　顶碗踩高跷的那人又朝囚车的方向跳去，脚下没稳住，高跷连带人重重摔在地上，碗全数砸落，碎了一地。

　　那女子已收剑进鞘，抱剑向看官行礼，人们见这边杂耍结束，那边又出了事故，就逐渐散了。

　　伍明达放下雁儿，插科打诨道：“你这丫头，手重，把我头拍疼了，待成人后去炼铁掌，必是一代宗师。”

　　关二娘笑着说：“我看了，雁儿两双手都是断掌，打人可疼。”

　　伍明达说：“那你今后可将心放肚子里了，有这双铁掌谁还敢找你们娘俩的茬？头一巴掌扇得他屁滚尿流夹尾巴做人，再一巴掌扇得他爹给儿子哭坟。”

　　关二娘哈哈大笑，捏了把雁儿的脸。

　　购置用器的铺子在城北，与天水碧的方向相反，几人匆忙道别后便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说

　　瓦达西想要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