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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一种错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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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常青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梳头发、换衣服,最后扎个马尾——本来没有最后一件事,常青高一一直是短发,大约是人都爱为悦己者容,她也留起了长发。
常青头发长的慢,留了大半年,直到八月份头发才长到可以扎马尾的程度,然而真的将头发束起来后,她又觉得不如之前短发顺眼,然而何家恩也觉得怪怪的,她又觉得这头发还可以再养养看——毕竟自己的审美不准,但何家恩的审美包差的。
6:13分,常青把自行车停在校门口附近,一边吃早餐一边往教学楼走。
她脚步已比先前慢了下来,按照她的预想,六点十五左右越屿家的车就会停在校门口。
自从高一某次她在校门口看见越屿,后面两天她又特意蹲了两次,越屿家的车简直准时到可怕,最晚十七,最早十四,几乎从未出过这个区间。
掌握越屿的到校时间让她心情大好,然而常青不常蹲点。早读课六点半开始,对她而言,六点十分起床对自己已经很有余地了。她向来是能晚起就晚起的人,虽然很喜欢越屿,可也只有心情很差的时候才会早起蹲点。算起来,整个高一早起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今天早上常青却没有蹲点成功,尽管她已竭尽演技慢步而行了,可是夹在疾步如飞的高中生里实在过于醒目,常青总不能表演原地踏步。
常青恹恹坐到座位上,书已翻页摆在桌上,却盯着门口,撑着脑袋,大脑开始放空。
看了眼墙上的钟,心想人也该到了,越屿就到班级门口了。常青的位置在班级中间,一进门就能看到,再加上常青眼神太过直白,猝不及防间两人又对视上了。
常青还是发呆状态,一时间还没回过神,越屿几乎不作停留往后排走了。
常青撑着脑袋仍在云游,只是脑袋里几片云已膨胀成了团成簇的棉花糖,思绪从“越屿为什么看我”,到“他该不会喜欢我吧,要是我喜欢我怎么办”,短短几十秒,常青已经思考了好几种拒绝越屿告白的方法了。
常青脑子分裂出了两个小人。
一个问“他为什么要看我”,
一个答“你这个位置正对门,你现在看,刚刚进来那个也看了你”;
一个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要看我”,
一个答“现在这个红衣服,刚刚那个高马尾,还有你们班班主任,都喜欢你呗”。
常青一直维持之前的姿势,于是又猝不及防地与班主任老顾来了个对视。
班主任顾伟是个四十多岁的数学老师,平时严谨却喜欢故意冷幽默,几次开班会都喜欢在沉沉的气氛里用低沉严肃的声音讲冷笑话,这会看见常青发呆,用往常讲笑话的语气笑道:“看我脸上有单词吗?”
周围同学都笑起来,常青同桌没忍住,把常青桌上的英语书翻了几页,笑着提醒她:“看黑板。”
常青刚低下的头又抬起来,看到黑板上醒目的任务,把书翻了几页,又默默地翻回去,一通操作下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只觉得自己开学第一天丢了个大的。
果然,人起得太早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十六班是重点班,和十五班一样,都是理科重点班,坐在这里的都是高一各次大考成绩取加权平均排名前百的学生。
常青正好卡九十六,算是吊车尾进的重点班,她原本是想踏踏实实一点一点进步,没想到开学第一天给班主任留下了发呆不专注的负面印象。
想到这里,常青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扔掉,专注起来。
高一踏入高二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本以为重点班学习压力会比较大,却也没什么大变化。教室里坐的全是学霸,然而学霸课间也是闹腾的,学霸上课也有睡觉的,学霸也会迟到,也会在下课铃响后一哄而散。
这一幕让常青梦回高一刚开学,海宁高中是南城重高,作为当时吊车尾进海中的常青,也曾担心过高中学习压力太大,结果发现一群学霸闹腾程度比起初中那时不遑多让。
再加上常青高一时就比一般人卷,所以哪怕从尖子生群进了更尖的尖子生群里,也适应良好。
至于常青如何能从吊车尾进海中到现在进重高的重点班,最早得拜成绩单上永远的第一位所赐。要不是看见越屿又一次作为年级代表在大考后的总结大会上发言,她也不能知道原来年级第一就是越屿。
得知高二会重新分班,尤其是还有重点班后,常青就奋发图强起来,彼时她月考排名年级四百多,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第二次就考了年级一百多名,一直到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后,她的每一次考试都稳定在年级前百。
作为一个从小打架逃课、只在初三刻苦了一年的问题学生,常青本以为自己刚进海中会被各路学霸学神吊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成了吊打别人的学霸。
想到这里,她脑中浮起何家恩得知她中考成绩时那震惊的表情,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下课时看见何家恩发来的消息,她先是亲切地问候了常青一顿,然后让常青直接去表白。
常青自动忽略了上面一长串绘声绘色的问候,看到“表白”两个字莫名心虚。
【cqing:滚】
【何家恩:直接被拒绝就老实了】
【cqing:万一他喜欢我呢】
【何家恩:?】
前面同学传讲义,常青把手机屏幕往下,然后抽了张讲义,传到后座。再打开手机就看到何家恩发来的吐槽大礼包,常青直接忽略,看到她最后一句。
【何家恩:他喜欢你不是更好?直接谈啊】
【cqing:我高中不谈恋爱,影响学习】
【何家恩:?你是谁】
【何家恩:对面是谁,快把手机还给常青】
大约是常青从前给何家恩问题学生的印象太深刻,尽管知道常青进了重高的重点班,何家恩始终还是觉得好友还是个逃课打架样样都沾的常青。
常青没理对面的疯言疯语。
【cqing:而且比起喜欢的对象,我更喜欢喜欢的过程】
【cqing:所以我不会跟他谈恋爱,更不可能表白】
发完消息常青就把何家恩屏蔽了,她打算贴个防窥屏再把何家恩放出来,她怕对方口无遮拦发点什么,毕竟现在一个班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常青一边拿起方才发的讲义,一边悄悄竖起耳朵。
越屿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与常青隔了四五排,本来她与越屿离得远,说话声音传不到她那里,只是这个大课间一部分学生去食堂吃早饭了,一部分趴在桌上补眠,这会课间安静得很。
仇思衷一边翻讲义一边吐槽:“这哪个英语老师啊,早读课没来,还给我们发听写单词组。”
越屿:“这是以前三班班主任的习惯。”
仇思衷一愣:“英语年级组长?”
常青脑中浮起一个个子较矮带黑框眼镜的中年女老师,做操跑操时常出现在三班旁。
仇思衷仰天长叹:“不是吧,我们的任课老师不会都是年级组长吧!这帮老......老师上课水平都很烂啊,你还记得张国平教的15班高一语文成绩倒数啊......”
常青也喜欢年轻的老师,不过和教学水平无关,只是相较资历丰富又严厉的中年老师,年轻老师大多好看又幽默,放水次数也远高于前者。
“放心,我们语文老师不是他,而且今年张国平好像不上课了。”
“我们语文老师谁?”
越屿目光落在右前方的一个低头的身影上,语气平淡:“是以前九班的语文老师。”
仇思衷好奇:“谁啊,只教九班一个班吗?”
“听说是怀孕了,好像高一下学期有段时间没来上课。”
常青很喜欢以前的语文老师,人美又温和,年轻但知识量很广,经常发散性讲课,喜欢给学生讲述有趣的历史或文学。常青不喜欢上课,语文课例外。
“我们班有之前九班的人吗?”
常青心头一紧。现在十六班里以前九班的也就她和赵依婷以及两个男生,她突然有些紧张。
越屿翻着试卷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
答案在情理之中,常青松一口气的同时有一些暗暗失落。
高一那时她和越屿就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越屿在那头一直往前走,常青偶尔会停下来眺望一下,然后继续前进,两人从未有相交的时刻。
现在高二了,常青看着自己与越屿间的距离缩短了,然而还是平行线,抬眼望去,看不到一点相交的可能。
两人的座位相隔了几个位置,短短不过半个教室而已,然而常青只敢在老师点名越屿,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他身上时,她才敢混在同学艳羡惊叹的目光,往那个方向投去短短一瞥。
毕竟网上都说,少女爱慕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她的暗恋对象智商比较高,她还是要小心一点。
“所以现在一个班了,都一个礼拜了,你一句话都没和人家说上吗?”何家恩躺在常青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与常青闲聊。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跟他又没交集,开学才一个礼拜,别说他了,班上有一大半人我都不认识。”
常青刚做的完形填空二十题错了十三题,她暴躁地在上答案上打了十三个叉。
何家恩嫌弃:“那也太慢了,你还记得你初中喜欢刘飞宇开学就跟他表白,你现在是分数越来越高,胆量越来越小了?”
“所以那狗东西把我喜欢他的事当成乐子炫耀出去,我才会那么生气啊。”常青皱眉看着答案解析,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何家恩,辩解道,“还有,我那时不喜欢他,就是看他长的好看像个年娃娃逗逗他,哪想到他那么脑残。”
“我承认我那时候对他有一点点喜欢……”何家恩嘴边的证据马上脱口又被常青堵回来,常青表情严肃,“你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如果说我那时候对刘飞宇的喜欢有一杯水,那么我现在,对越屿的喜欢就有五大洋那么多……”
常青顿了顿,改口:“这是一个夸张的手法,没有那么多,重点我喜欢越屿的程度远超刘飞宇。”
“so?”
“所以,你想想我那时候听到那些流言的时候有多生气,觉得背叛愤怒和失望,不就因为我对他的一丁点喜欢和期待吗?如果我和越屿交流多了,有一天发现他不是我喜欢的那样,他其实也是个烂人,我现在那么喜欢他,要是有那么一天……呃,我希望不是高考前。”
何家恩背靠在枕头上,看着常青难得露出的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懂,我之前喜欢周曜,我看到他和他前女友接吻张嘴,顿时下头了,谁懂啊,交换口水真的好恶心啊!”
常青:“……”
刚要说些什么又想到之前这位甩了好几位要舌吻的对象,常青默默叹气,回头看着试卷上打着的十三个叉,又叹了一口气。
她很难跟何家恩说清楚自己的暗恋,尽管对方是个海王,在感情上却很迟钝。
她对越屿的暗恋并不真真切切到越屿这个人。换而言之,她喜欢越屿,然而更多喜欢的是她想象中的越屿——想象中的越屿美好不似真人,就像她记忆里美好的男孩,她会无数次想念记忆里那段美好,也会在一次又一次回忆时给他加上玫瑰色滤镜。
经年已久,当记忆里被套了无数层滤镜的男孩具像化,变得触手可及时,她欣喜于拉近的距离,却又恐惧揭开滤镜的真相,她不敢想她记忆里为数不多可堪回忆的身影,如今照亮她前路的一盏灯,已沦为普罗大众,甚至已经腐败。
她想接近,也不想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