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尽阑珊》江咚咚东

66、番外2·仙客来的沈掌柜

　　凤栖镇上开了一家叫仙客来的客栈，就在来归药铺旁边。

　　客栈是二层小楼，不算大，但环境舒适，因而在人来人往的凤栖镇上小有名气。

　　投宿的旅客五花八门，去南疆做生意的商人居多，但也有些探访南疆异域的江湖人士。

　　今日仙客来就住进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少侠。

　　少侠在二楼厢房放好行礼，就坐在一楼的厅堂里，点了份酒水打发时间。

　　这个时间的客人极少，沈掌柜坐在柜台后面，不可避免地多看了少侠几眼。

　　少侠摘掉了斗笠，露出粉雕玉琢的脸来，身上虽穿的是江湖人士常见的武袍，但刺绣精细，一看就不是寻常小门小派的孩子。

　　沈掌柜侧过脸朝坐在自己身边看书的掌柜夫人耳语道：“那孩子看着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公子。”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个江湖梦，学了点儿东西就想着往外跑，一心的名扬天下。

　　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瞧了少侠一眼：“衣服是十年前的老料子了，绣工也粗糙些，不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多半是商贾之流或者哪个江湖门派的少爷。”

　　沈掌柜点点头。夫人养尊处优了小半辈子，是见过大世面的，说的话应当不会错。

　　少侠一个人对着茶壶，坐到了傍晚时分。店里的几个小伙计已经围在后厨用膳，沈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打了个哈欠，想着等人回了房，自己好关了店带着夫人四处转转。

　　沈掌柜跟夫人成亲已经五六年，两个人一起四处游历，做了很多行侠仗义的事情，直到半年前累了，才决定回到凤栖镇上开家客栈。

　　沈掌柜从年轻的时候就想在左江郡开间小客栈，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开门，晃晃悠悠到傍晚就关店，图的就是一乐。

　　但今天忽然造访的小少侠显然打乱了客栈原本的轨迹。

　　等了又等，少侠还是没有动弹的意思，夫人不像掌柜那么擅长考虑别人的心思，不耐烦地走到了少侠身边。

　　“一楼打烊了，再坐得加钱。”掌柜夫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少侠抬头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鼻子一抽，近瞧才看得出来眼圈是红的，大约是坐在这里哭了一下午，哭累了喝点儿水，喝足了再继续哭。

　　沈掌柜最见不得别人哭，赶紧走出了柜台，想问问这小孩儿到底因为什么这么伤心，结果刚走到桌边儿就撞上了几个刚进客栈的大汉。

　　几个大汉一看见少侠就立刻来了精神，为首的朝少侠喊道：“小兔崽子，爷爷我看你往哪儿逃！”

　　少侠看见壮汉，吓得几乎跳起来，往后猛地一缩，转身就要逃。

　　“逮了你一路了，到这儿了还能给你跑了？！”首领一声大喊，身边几个手下立刻朝着少侠冲了过去。

　　沈掌柜跟夫人对视了一眼，他本以为这几个人是少侠家里的仆从，奉命把自家偷跑出来的少爷给领回去，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仇家来寻仇的。

　　掌柜夫人笑眯眯地挡在了少侠跟几个大汉之间，用着对待外人为数不多的耐心，好言好语地说道：“这位少侠是小店的客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几位大人？”

　　几个大汉根本没有把夫人放在也眼里，抬腿就要将夫人甩去一边，夫人后退了几步，躲开了攻击，却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危险的来临，笑着朝打算跟自己动手的莽汉说道：“几位大人消消气，别在小店里动手。”

　　“你特么找死！”

　　他们都是江湖上血雨腥风闯过来的人，自然没有人会把一个边陲小镇里客栈的店家放在眼里，几个人无视了夫人的话，朝着少侠一拥而上。

　　这场面夫人也控制不了，慢悠悠地将手插回了袖子，朝着沈掌柜看了一眼。

　　前不久还打着哈欠的掌柜忽然就来了精神，不知从哪抽出了一对短刀，纵身一跃，不过一息，几个堵截少侠的大汉就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

　　夫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懒洋洋地眯起眼，朝着地上诸人说道：“早说了，别在小店动手……你们打不过。”

　　随后夫人又朝着愣在原地的首领笑了下，道：“怎么，你也想试试？”

　　首领赶紧摇头，带着手下逃命般的跑出了客栈。

　　他们拿钱办事，犯不上赌上性命。

　　谁也没跟他们说过，区区凤栖镇上，还藏着掌柜这样的厉害角色。

　　沈掌柜如愿以偿关了店，安抚好惊魂未定的小孩儿，朝他询问今日之事。

　　面对替自己解围的恩人，少侠不再隐瞒，把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说给了掌柜听。

　　他本是玄水山庄的少爷，半月前父母被杀，他一路逃命逃到这里，今日追他的便是想要自己性命的仇家。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儿？”沈停云问他。

　　少侠摇摇头，他没有家了，江湖上处处都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沈停云又问。

　　少侠这次斩钉截铁地开了口，经历过灭门之灾的少年，心里想着的无非是报仇。

　　“仇家是谁？”

　　少侠再度摇头，死死咬着下唇，脸上写满了不甘心。他还太小，被父母保护着，家里的事情一概不许插手，这次的祸事也不知道家中到底是得罪了谁。

　　“有个地方能保你平安成人，兴许还能让你学到足以报仇的本事，你愿不愿意去？”沈停云问。

　　“当然！”少侠没有丝毫地犹豫，“只是你这样帮我，我能为你做什么？”逃亡半月的生活，让他过早地接触到了人情冷暖，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援手。

　　齐时雨站在一旁笑了笑，他的小侍卫又要做多余的事情了。换成自己，定然不会去管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孩的死活。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好好长大。当然，如果那个地方能让你放下仇恨，我更是求之不得。”说完沈掌柜将人带去了隔壁的来归药铺，药铺的伙计连夜带着少侠前往了南疆。

　　送走家破人亡的小少年后，齐时雨才开口询问：“为什么会想要帮他？”

　　沈停云看着客栈外飘飞的旗幡，说道：“因为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时候我孤身一人被卖回京都，家破人亡，满心都是恨意，却不知道该恨谁。但后来我遇见了阁主，遇见了……就忘记了那些恨，觉得生活再次有了些许盼头。”

　　“我希望，秋瑟谷的风，也能吹散那小孩儿心里的仇恨。”秋瑟谷里有恩怨分明的桑梓，古灵精怪的宿心……以及他们两个隐居在此的故人，相信这些人的善良能让一个孩子彻底忘记家破人亡的悲剧，重新满怀着希望的活下去。

　　齐时雨抚摸着沈停云的后颈，嘴边带着笑。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小侍卫见过了所有的黑暗与贪婪，却依旧还是从前苍龙湖畔那个善良的少年。

　　他爱沈停云的这份善良，因为这是他曾经有过，却嫌弃累赘彻底抹杀的东西。

　　“好了，不说这个了。”沈掌柜说，“说说晚膳吃什么吧。”

　　夫人低头去吻掌柜。

　　“你说吃什么，我便做什么。”

　　掌柜想了想，眉眼一弯：“就吃馄饨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