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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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流魂街蒸腾着暑气，蝉鸣粘稠地裹在热浪里。
陆荨后背抵着酒馆廊，朽木的碎屑随着她挪动簌簌落下，撒满她青灰色浴衣的肩头。三十米外的晒场飘来咸腥的鱼干气味，和着檐角风铃的叮当声，构成东六区特有的慵懒午后。
她在思考人生。
准确的说，她那短暂又不尽如人意的一生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思考和留恋的。还没懂事就开始读书，寒窗十年，熬过三年高考和两年模拟，又奖励了自己一次更艰苦的高四。
最终成绩比第一次高考还少了几十分。
赶上高校扩招，挺直腰背终于上了个二本，毕业后去了一家小有名气的企业。听上去光鲜体面，真正到手没几个子儿。在公司奋斗了三年，吃过领导画的无数大饼，熬过数不清的自愿和非自愿加班。老板说过完年给她升职加薪，年底还没兑现。
但死亡却来得比年终奖还突然。
陆荨至今记得连续加班的夜晚，打印机卡纸的嗡鸣如何突然变调，当视线开始倾斜时，她最后看见的是主任塞过来的厚厚一沓报表。走马灯里二十八载人生快进播放：复读时啃秃的笔头，格子间永远亮着的惨白台风，出租屋里没拆封的体检报告。
她的人生刚起步，就结束。短暂且悲哀。
再次醒来，陆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阴冷灰蒙的巨大空间。这里天空总是被雾气笼罩，天色昏暗，难见阳光，仿佛永远处于黄昏或黎明前的混沌时刻，压抑得令人感到窒息。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记不清自己是谁，轻飘飘的身体，漫无目的在此徘徊。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脑子里的混沌终于散去，前世的记忆和完整的意识逐渐归拢。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陆荨已经在尸魂界的边缘游荡了多年，还结交了几个本地流魂朋友。
这里是尸魂界边缘的流魂街东街第八十区，属于尸魂界烂到地心的地方。
地面坑洼不平，仿佛永远蒙着一层尘土。往深处走会看到狭窄昏暗的街道，两旁的屋子破旧不堪，许多建筑早已废弃，只剩下残垣断壁。荒芜凄凉的场景堪比前世新闻里无人居住的烂尾楼。
陆荨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来了死后的世界。
只是黑白无常是否打错了通往阴间方向盘？她确定自己是纯正的花夏儿女，可此处的建筑和衣着风格，十分像某日子。
“阿荨，又在给廊柱抛光呢？”木屐声踩着节拍靠近，打断了陆荨脑内今天第三次思想大会。
浅葱色小纹和服扫过褪色的木地板，女孩阿文捧着陶罐地走了过来。阿文歪头时发髻上的木梳轻晃，倒让陆荨想起前世工位上那盆永远蔫头耷脑的绿萝。
“在想什么时候涨工资啊，阿文。”阿文细胳膊细腿，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却已经是不知名酒馆工龄三十年的老员工了，手指泛着腌渍痕迹正是她特有的优秀员工勋章。
阿文的年薪是陆荨的三倍，这让她很是羡慕。
不知名酒馆实行渡边店长负责制，店员的薪资待遇全看他心意。可众所周知，资本家是没有心的。
陆荨在连续几个月帮着店里把营业额翻倍时曾经找过渡边汇报工作，包括不仅限于她兢兢业业、身兼数职，是除了渡边老板外酒馆里唯一的复合型技术人才。她认为涨薪的要求不算过分，毕竟她在不知名工作了十年还拿基础工资，这对一个有过两辈子工作经验的复合型技术人才来说，不公平。
渡边老板脸上挂着和檐下晴雨娃娃同款皮笑肉不笑，吐出的却是恶言恶语：“小荨啊，看你平时也不笨，怎么关键时候就不聪明呢？”
他直接地提醒陆荨东八十区流民出身，点名她无家人可依靠。他好心给了她东六区安稳的工作，老老实实当狗就行了，休得妄想其他。
渡边劝她：“像你这种边缘街区出身的，每天不知道灰飞烟灭多少，要懂得知足。”
可不是陆荨不知足，实在是钱财留不住。
涨薪虽不成，绩效却不少。渡边老板发明了一套独特的薪酬奖励机制，奖励了她半壶不知道哪桌客人剩下的梅子酒，被装在摔缺口的黑陶碗里。他独创的“灵子绩效制”更是精妙绝伦，连跑堂时吸入的饭菜香气都算员工福利。
艺术，渡边老板的薪酬哲学堪称真正的艺术。
“阿荨，你没钱花了吗？我还存着点先给你用。”阿文放下罐子鼓捣她和服腰封上歪斜的蝴蝶结，那里藏着能买三斗糙米的私房钱。
陆荨摆手制止，她想来钱，不想借钱。
“你拿着这个要去哪儿？”陆荨转移话题。
阿文是个老实巴交的女孩，共事十年也搞不明白陆荨在想什么。她端起地上的罐子，“腌鱼的酱油没有了，渡边老板叫我们去打一些回来。”
“今天晚上死神的大人们会来酒馆聚餐，老板准备了很多下酒菜呢。”不知名酒馆的味噌酱油腌鳕鱼味道一绝，是客人们常点的招牌菜。
“死神老爷们的聚餐……”陆荨盯着陶罐，釉面映出她略显扭曲的脸，有种不妙的预感。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五番队的徽章掠过流魂街东八十区泥泞的巷口。斩魄刀利落地挑飞虚的面具，血雨在土地上浇出朵朵山茶花，也给陆荨浇了个透心凉。
自那之后，少女袖袋里的钱永远也装不满。
“对哦，没错。”阿文天真的笑脸带着对死神们的憧憬，“还有阿荨的那位救命恩人，五番队的市丸银大人也会一起来哦。”
上次那位笑面死神造访后，仓库少了三坛菊正宗。渡边老板点头哈腰送客，她的工资单从未付变成已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