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 ...
-
28
颂贝拎着滴水的雨伞独自站在礼堂的角落,望着礼堂正前方那个高筑起的主席台上,那个轻易间就夺走了所有人视线的男人,他高高在上,侃侃而谈,声音悠扬地传来,在整个礼堂里回荡。
黑色修身的西服,白色的半开着衣领的衬衫,仿佛那里只有这两种颜色的存在,它们包裹着他,就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只装下了他那样。颂贝慢慢缩紧身体,可那是谁的眼睛?
男人停顿下来,站定着接受着所有人送上的掌声,他含笑俯视着台下为他欢呼的人们,那就像是他的一部分,和他的存在生长在一起。颂贝呆住了,不觉后退了一步。欢呼声变成尖叫声,一阵阵刺耳地灌入耳内,他突然想要躲避,却移不开视线,他想要逃跑,双腿却迈不开步子,因为那个人,正看着自己,用那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深黑色的瞳孔里,印出一张脸,那张脸上,也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是什么让世界只剩下这两种颜色,是什么让这个只有黑白的世界里只看到这一个人。
“颂贝,看着我,睁开眼睛看着我。”
没有闭上,从来都没有闭上,我就在这里,站在人群里,仰视你,告诉你自己有多么爱你。
29
颂贝站在主席台下那条走道的最中央,两边都坐满了人,他们站立着对着台上的人大喊,他们挥舞着手臂跟着他一起高呼。台上伸下一只手,一只有着修长手指的指挥家般的手,它刚刚就在眼前,为自己撑起了伞。雨水都挡在了外头,一滴也没有淋到自己,头发没有湿,衣服也没有湿,只有眼睛湿了。
礼堂的屋顶裂开了好多条缝儿,雨水从缝隙里挤进来,滴滴答答地掉落,在那个对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里溅起一个个水花,慢慢盛满的雨水,清澈透明地照着天空,那飞旋而过的黑鸟,
“霍天航。”颂贝试探着叫了一声。
“小松鼠。”霍天航半蹲着等在主席台的边缘,手臂伸着直直地,嘴角勾着笑。
“霍天航,霍天航。”颂贝不死心地继续叫着,却始终不敢伸出手。
“是我。……颂贝,是我。”
“霍天航?”
“对。”
颂贝忽然笑了,透过被雨水打湿的刘海,看着眼前那个笑得灿烂,一身干净的男人,手慢慢伸了出去。
那钢琴声又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这次颂贝能听出,那声音就从主席台上传来,那声音激昂欢跃,让心脏也跟着加速跳跃。尖叫声没了,欢呼声没了,雨声也没了,只有那流畅的琴声。
主席台的一角,一架白色的钢琴前,正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十指不停歇地在黑白的键盘上飞舞跳跃,全情投入间连黑色的刘海也跟着微微浮动起来。隐隐露出的额头光洁高挺,发迹线的附近一抹刺眼的红色正在一点点扩散拉长。红色的液体在眉骨处凝结成珠,缓缓坠落,在手背上溅开。
红色的梅,在布着红色抓痕的手背上,开得艳丽。
颂贝眨了下眼,看着眼前对自己微笑的男人,刘海上淌着那透明的水一点点转色,黑白的世界红了一片。
不对,不对,不对……
颂贝抱着头蹲坐在地上,抽咽变成了痛哭。
哭得很用力,撕心裂肺,眼泪却流不出。身体被牢牢禁锢在黑暗里,没有一丝知觉,也动弹不得。
压缩泵的声音,马达转动的声音,规则的“滴滴”声,空气弥漫着难闻的药水的味道。
隐隐被觉察的疼,就在自己的身上遍布。
“颂贝,颂贝,你听得吗?……”
“宝宝,宝宝,睁开眼睛……”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30
“霍天航。”
“什么,小松鼠。”
颂贝挨着霍天航,和他一起撑着伞,在校园的小径上散步。
“你刚才的演讲太精彩了,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给你鼓掌,我在下面看得真真的。”
“是吗?那你有呢?”
“有啊有啊,你看,都拍红了。”颂贝说着摊开掌心给霍天航看。“还麻麻地疼呢。”
“你喜欢吗?”霍天航握住颂贝的手,在掌纹清晰的手心里挠着。“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痒!”颂贝后退地要缩回手,结果给霍天航用力一带,又重新撞了回去,直接扑在某人怀里。
“正下雨呢,笨老鼠,毛头湿透了不怕我一直笑话你?”
“霍天航。”颂贝抬眼,下巴稍稍仰起,将眼前的人看得清晰。“你是本市最杰出的企业家,是不是?”
“是,我是。”霍天航笑着点了下头。“怎么了?”
“永远都是,好吗?”张开手臂将人抱住,颂贝有些贪心地闭上眼睛,闻着这个人身上淡淡的清香。
“好,永远都这样。”未撑伞的手扶上颂贝的后脑,将他更紧地按在自己肩头。“那你是我的小松鼠。”
“嗯,我是。”
“小松鼠。”
“在。”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接下来?”颂贝睁开眼睛,看着前方那个有些破旧的礼堂。“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庆功。”
“好。”霍天航将下巴搁在颂贝头顶。“雨停了。”
“是啊。”颂贝将手探出伞外。
“那我们走吧。”
伞被收起,空出的手抓着某只笨老鼠的爪子,牢牢地在手心里握着。
31
颂贝曲着腿坐在地上,下巴搁在茶几玻璃面上,两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搁在茶几上头的仓鼠笼子,小老鼠在滚轴里逆时针地跑着圈圈,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刻都没有停过。小黑猫就趴在对面的白色沙发上,不停慢悠悠地晃着尾巴。再后头就是落地窗,窗玻璃被雨刷刷地冲洗着,雾蒙蒙地什么也看不清。
轻轻叹了口气,颂贝转头将脸贴着凉凉的玻璃面上,望着墙壁上那个黑色边框的圆形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在整个空空的办公室里显得特别响,连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都要被盖过了。
黑猫翘着尾巴从沙发上跳下来,喵喵叫了两声,绕着颂贝的腿打转,还时不时用尖尖的猫耳朵去蹭颂贝的手。小老鼠听到猫叫的声音,放慢了脚步,前脚一缩蹲着里头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没有危险,又开始撒了欢地咯吱咯吱跑起来。颂贝懒懒地靠着茶几没动,就用手挠着小黑的下巴。
小黑舒服地眯着眼睛仰起脖子由着颂贝给挠着下巴,颂贝笑着也将眼睛眯了起来。办公室里除了钟摆的声音,雨水撞击声,滚轴转动的声音外,似乎还有指甲摩擦皮毛发出的,以及弱弱的呼吸声。
眼皮打着架,颂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霍天航去开会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等。黑色的办公桌边还挂着那把透明的伞,雨水顺着伞面滑落下来,在地面上慢慢积起一个小小的水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静了,颂贝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睡眼,又打了个哈欠。屋子里很亮,照得人的眼睛又本能地闭上,即便如此,光还是透过薄薄的眼皮,眼前朦胧一片金色。
玻璃窗上一点水迹也没有,阳光从外头洒进来,似乎还折射着七彩的光,在眼前打了个圈。颂贝晃晃脑袋走过去,透过窗户往外张望,好像是在一个花园里,看不到高楼,连水泥路面都没有。
远远地传来琴声,叮叮咚咚的和山泉一样欢快的琴声。颂贝将手按在玻璃面上轻轻一推,才发现原来是扇玻璃门。脚下的草很软,光着脚踩在上头还是有些痒,颂贝回头看了眼,没有发现自己的鞋,也没再多想,顺着琴声慢慢寻去。那声音悠扬不绝地钻进自己的耳朵里,从最初的欢快沉静下来,跳跃的手指似乎有些疲惫般放慢了速度,音符一个个地蹦出,在空气里一点点走远。
绿色的山坡接着蔚蓝的天空横在视线的尽头,白色的三角钢琴,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隐隐地看见草坪上似乎还点缀着紫色的花朵。颂贝侧着头站定着未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个男人低着头看不清长相,迷迷糊糊地只有他的轮廓,清晰的只有那琴声。忽然的停顿,高高抬起的双手,重重垂落猛然振起的声响,一连串不间断的音符冲撞着,疯狂舞动的手指,带动胳膊,带动肩膀,带着整个人跃动。细碎的刘海在额前起舞,扫过眼眉,扫起紧闭的眼皮。
颂贝忽然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很快,那琴声飘扬着,拉扯着它从口腔里跃出。眼睛不敢睁开,闭着睁着都是那双在自己眼前睁开的眼睛。那琴声拉扯着自己的心脏,那黑眸拉扯着自己的身体。
“停下,停下!我说停下来!”
“颂贝,颂贝,你怎么了?”
“音乐,停下来!”
“颂贝……”
“停下!”
……
喵!
颂贝睁开眼睛,小黑蹭着他的手,有些不满意地又喵喵叫了声。颂贝笑着继续给黑猫挠下巴。
“小松鼠。”霍天航站在颂贝身后,已经脱了外套,留着一件纯白的衬衫。
“你回来了?”颂贝转过头对霍天航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可爱的小虎牙。
“等了很久吗?小黑有吵到你?”霍天航在颂贝身边坐下,手臂一带,就将他拉入了自己怀里。
“没,陪着我玩儿呢。”颂贝顺势往后一靠,将头倚在霍天航的肩膀上。“小黑原来不吃小老鼠。”
“估计是吃不饱,就不吊自己胃口了。”霍天航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绞着颂贝的头发。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颂贝将小黑拉进自己怀里抱着。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一个人,他在弹钢琴……然后……我叫他停下,我朝着他喊,一直喊……我……”颂贝转过头对上霍天航的眼睛。“我不是这样的人,这样多没礼貌。……他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
“也许你把我替换成了某一个别人。”霍天航笑着拧了下颂贝的鼻子。“不要想太多,梦而已。”
“我一直觉得。”颂贝抓住霍天航的手摊开。“你的手很好看,就像指挥家的那样好看。”
“是吗?”霍天航由着颂贝抓着自己的手反复看,低头在他的头顶吻了下。“小松鼠。”
“什么?”颂贝顺口应了句。
“他停下了,你不要怕,好吗?”
颂贝睁大眼睛,有些迷惑地看着霍天航。
“那音乐,他停下了,所以……不要怕。”
“老霍……嗯……Sky,谢谢。”
“好了,我们去吃饭,饿吗?”
“嗯。”颂贝点了下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饿死了都。”
霍天航笑着抓了下颂贝的头发,手臂从腋下穿过,将颂贝抱着拉了起来。
“赖皮啊,真沉。”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