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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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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颂贝背着个花花的书包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透明的直径大概10厘米的塑料圆球,一只毛茸茸的小花仓圈成一个小球窝在里头正洗脸。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都挂上了细细的小水珠。颂贝腾出一只手揉了下脸,拉开外套将小老鼠同它的跑球一并藏在里头。
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大楼,直接扑向前台。颂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小块的纸展开放在台面上,对前台小姐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是XX学校的,来找霍天航……嗯……经理……关于赞助的事儿。”
“经理?”前台小姐看了眼颂贝摊开的A4纸。“我们这里只有一位叫霍天航的,不过他不是经理。”
“咦?那副的也不是?”颂贝抓了抓头,将差点掉在地上的小跑球直接放在了前台。“我们约好的。”
“这个……啊……”前台小姐指着透明跑球里伸展着四肢的小花苍,一阵尖叫。“啊……老鼠,老鼠!”
颂贝把球往自己怀里护了护,瞪大眼睛提防地看着花容失色,早已没什么形象的前台小姐。保安们从两旁跑过来时颂贝都没有注意,只是紧紧抱着怀里那个跑球。小仓鼠似乎预感到了危险,摊开四肢扒在底部没敢动。手臂上出现了几只大手,然后肩膀上也是,颂贝正要开口解释什么,脚已经离开了地面,等它们再次着地时,人又站在了刚刚下车的那个路边。雨稍稍大了些,随着风飘起,直接刮到脸上。
一辆出租车滑到颂贝面前停下,颂贝摇摇头刚要往后退,不料从身后冲上来一个人,二话不说就猛地将颂贝撞到了一边,自己组钻进了车里。出租车随即扬长而去,还溅起颂贝半身的水。
颂贝一个踉跄站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只记得一辆出租车横在眼前,又漂移而去,自己还给莫名地撞了一下。雨越下越大,在自己眼前成帘而下,头顶的伞挡了半个天,只留下一张笑脸。
“笨。”暖暖的手扶上头,又按上肩,轻轻一带,近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什么?”
“我的小老鼠。”颂贝将球捧着递到霍天航眼前。“可爱吗?我不知道会下雨……他们把我赶了出来。”
“不会有人把你赶走的。”霍天航看着自己握着颂贝肩头的右手和撑着伞的左手,犹豫了两秒,低垂下头用唇在颂贝的脑袋上重重压了压。“我带你和小老鼠一起进去,咱们走大门,从他们跟前走过。”
“好啊好啊,从前台走过……对了,他们说你不是经理,这事儿,你能管吗?”颂贝可怜兮兮地看了眼刚刚被唾弃的小老鼠,似乎也从它身上看到了被唾弃的自己,撇了下嘴,还是挺不情愿。
“我的笨松鼠啊。”霍天航捏了捏颂贝的肩膀,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先进去。”
颂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霍天航一脸撇着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两脸颊又是一片通红。小花仓在球里拉直了身体拼命要往上爬,活跃地不行,和颂贝此刻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颂贝瞥了眼对着他们笑的霍天航,恶作剧地用力摇了下手里的球,见小老鼠摔了个肚子朝天才嘻嘻变了脸。
霍天航看到了颂贝近乎幼稚的举动,他晕红的双颊,和他最后流露出的那孩子气的纯真笑容,也看到了被欺负地好无所觉,继续执著地想要爬到圆球顶部的肥嘟嘟的小老鼠。颂贝说他的小老鼠是他在一个雨夜捡回家的,就和他捡回自己一样,说真的,那尖尖的小脸,有时瞪得大大的懵懂的黑眼睛,还真的很像。
“我的小松鼠。”霍天航轻轻唤了声。
“嗯?”颂贝抬起头,停止了手上对小老鼠的蹂躏。
他只是一只老鼠,怎么地,你还能和他过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从我遇到它救回它开始,它余下的生命,都会在我的陪伴下度过,这样……不够吗?
9
压缩泵的声音,马达转动的声音,规则的“滴滴”声,吵得颂贝很不安稳,扭了扭身体想要躺舒服,怎么都觉得挤得慌。自己的呼吸声也加重了些,听在耳朵里,慢慢代替了其他的声音。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着的就是被雨水刷得雾蒙蒙的玻璃窗,然后就听到了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甚至还伴随着雷电。颂贝揉了下眼睛,用手支撑地坐起身,才注意到自己正睡在一张棕色的大沙发上,沙发就置于一间线条流畅,设计简单,黑白主色分明的办公室里。雨水声里,还夹了种很熟悉的声音。
颂贝转过头看向地面,果然,小老鼠在球里欢快地跑着,透明的塑料球就在地上咕噜噜地滚来滚去。这个球第一次在宠物店看到时,颂贝就很喜欢,第一次把小老鼠放进去,它吓得趴在原地不敢动,好心又坏心地用脚踢了下小球,咕噜一滚,小老鼠在里头打了个圈。这样的玩儿也没有多久,小老鼠就聪明地掌握了规律,在整个房间里滚来滚去,也不记得吃不记得喝,不用颂贝陪着自己就能玩得很乐呵,颂贝也不用担心小老鼠会在屋子里走丢。晚上给放会笼子里,睡得四仰八叉,是玩累了。
颂贝揭开身上的毯子,看了眼在办公桌后埋头于公文的霍天航,下了沙发,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去把吵闹的小球抱在怀里,然后慢慢挪到霍天航的身边安静地站着,眼睛瞄了瞄他正对着皱眉的文件。小老鼠趴在一动不动,在霍天航抬起头前就已经肚子朝天睡得大香。
“醒了?饿吗?我让人送点吃的进来。”
颂贝摇摇头,在办公桌上扫了一圈,又环顾下整个办公室,没有看到任何透露时间的东西,连电脑也处于屏保状态,五彩的鱼儿在里头游来游去,不断重复。“现在几点了?”
“现在?”霍天航望了眼窗外。这场雨还在持续,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整个城市的能见度都很低,阴沉沉地还真看不出时间,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急着要回去吗?吃了饭我送你,去学校还是家?”
“学校吧。”颂贝说完,想了会儿,又点了下头确认。“嗯,学校,我今天是来找你拉个赞助的。”
“没问题。”霍天航合上手里的文件。“应该的。”
颂贝咧嘴一笑。“对了,我怎么睡着了?”
霍天航看了眼颂贝,又看了看放着毯子的沙发,愣了会儿,没反应过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霍天航回过神,人也站了起来,指了下睡着的小老鼠。“你把它养在学校里?”
“嗯的,小老鼠很乖,不会吵到人,而且住在笼子,来检查的阿姨不会注意的。”
“可是……带它去哪吃饭呢?”霍天航笑着点了下颂贝的鼻子。“你想过地儿,我和你家小老鼠都能去。”
“你不吃路边摊吗?”颂贝揉了揉刚刚被欺负了的鼻子。“小老鼠可不给进人都要正装的地儿。”
“路边摊?”霍天航指指颂贝身后的窗户。“这样的天,你带着你那睡得死死的小仓鼠去吃路边摊?”
“啊……”颂贝恍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真笨。那……怎么办?”
“你路边摊想吃什么?”
“嗯……麻辣烫。”颂贝挠挠头。“烧烤也行。”
“好。”霍天航揽住颂贝的肩膀往门口走。“我们现在去超市才食材,然后……去你家吃饭。”
“不是……那个……学校……我……”
“你和你室友关系好吗?”
“什么?……嗯,好的,都是哥们儿,怎么……”
“说你今天不回寝室了,有事儿让他们帮你担一下,何况……你不是来拉赞助吗?也不对我表示下?”
“表示?”颂贝一结巴,脚步也停下了。“表示什么?”
“请我吃个饭总不过分吧?你父母在家吗?”
“不在……他们外出了……好像是周年去纪念。”
“很好。”霍天航笑着点了下头,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什么很好?”颂贝被带着跟了出去,人抱着小老鼠紧紧贴在霍天航。
“这样你就找不到帮手了。我要吃你做的,去你家吃,就今天晚上。”
“啊!”
从办公室到电梯,颂贝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被霍天航一路揽着肩膀贴得紧紧地,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有谁走过,有没有看他们,带着怎么样的神情,颂贝都不知道。
“霍天航。”坐在副驾驶座,颂贝看着霍天航给自己系安全带,脖子上被他鼻子里呼出的气弄得痒痒地。
“不要叫我霍天航。”
“霍……总。”
“小松鼠,你这样叫得我心里很痒。”霍天航扯松领带,自己系上了安全带。“换个没那么生疏的。”
“那……老霍?”颂贝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不错唉。”
“叫我Sky。”霍天航没有就颂贝的观点发表评论,直接给了个指示,猛踩了下油门,冲出了停车位。
“Sky?Sky。”颂贝默默念了两遍,没有再说什么。
10
雨断断续续地下,颂贝侧着头抵着车窗,用手指在上头胡乱划着,也不知道写什么。
公交车行驶得很平稳,估计是下雨天,所以开得不快。车上人也不是很多,大家都有位置坐。颂贝在最后排右边靠窗的位置,就着用手指在车窗上描出的那个小圈圈里往外看。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打着伞走得挺匆忙,看不到脸,看不出神情,三三两两地在眼前晃过,就看不到了。
车在一个站台停下,一个乘客上来,在颂贝的身边坐下。颂贝瞄了眼那个人的鞋子,和放在他们之间的滴水的伞,将腿往右边缩了缩,没有去多理会膝盖上粘上的雨水。
可能是车里太热,玻璃又模糊了一片,原本窗外清晰的色彩又一次被蒙上了纱。看不到外面的景致,也不知道到了哪里,颂贝抬起头扫了眼车厢,居然已经站满了人。站着的乘客拉着扶手,随着车子微微摇晃,似乎开上了不是很平缓了路面,在最后排感觉尤为强烈,甚至让人不自觉地去拉住前排的椅背。
颂贝揉了下眼睛,看了眼在身边看报纸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前排黄色卷发的妇女和他身边倚着她肩膀似乎睡着了的小女孩,站着最后头在打电话的女生,再低头看看自己,没有包,没有伞,一摸口袋,还有手机,没有钱包,连公交卡都没有。直起背眯着眼睛看车内最前方的指示牌,红红的一片看不清字。
“对不起,先生,这是几路车?现在到了哪里?”颂贝问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个人没有回答,似乎没有听到,很专注地翻看着自己的报纸,这时那个打电话的女生转过了头,看了颂贝一眼,转过身小心地挤了过来。看报纸的男人看到,腿往左侧移了移,那女生挤了进来,直接要往颂贝的位置上坐。颂贝正要说什么,就觉得一股强大的冲力从前方压来,将自己往后推了出去。
雨水从天上洒落,在颂贝四周降下,雨雾里,看到那辆越行越远的公交车,车身后方还贴着广告。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在蓝天白云的背景前执着一部黑色的相机正对着镜头勾起嘴角。
雨水打湿了颤动的睫毛,重重压得睁不开,顺着脸颊和半启的红唇流淌入口中,清清凉凉,微带甘甜。耳边呼啸而过一辆接着一辆的车,似乎要把自己吞没,颂贝闭着眼睛,想着最后在脑海里浮现的影像。
宝宝,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说一句就走?都还好吗?
我很快会回来的,我只是……
只是去找一个人。
颂贝皱着眉头,太阳穴隐隐地疼。一个声音跟自己说,醒过来,另一个声音拽着自己,不要走。
谁要醒过来?
谁不要走?
没有答应。
大雨依旧滂沱,打散了一切,好的心情,还有心情外的风情。扇了扇睫毛,颂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有些呆滞。雨水冲刷着车窗雾蒙蒙地看不清方向,伸出手擦了下玻璃上的水雾,行色匆忙的路人。
快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