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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苦计 ...

  •   荡丘山,尽苍寨。

      天光大亮。

      连厚实的层层云帐也遮不住它直入林间,一连数千道,倒将这一山的翠绿尽数染上了柔和的淡色烛光。

      恍若天上仙境掉入了凡世,坠得人有些飘飘欲仙起来。

      偶有小小的鸟雀和上几句,反而显得叽叽喳喳的嘈杂。

      已至午时,山顶的怀盟厅难得安静,昔日雀跃的人儿不再是团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和睦模样,空余魏珵书一人在偌大的长桌上吃着热菜,心中却是免不了刺骨的寒凉凄苦。

      如今曾起死了,傅矜远在江南,宁宛云和周处临两人都跑了,荀霜也跑了,还有个温昉元,却到楚州城中寻人去了。

      尽苍寨中能管事的,唯有他一人,一顿肉菜俱全的饭吃得是索然无味,魏珵书略微动了几筷后,便很快放下,只不停扒拉着眼前的花糕。

      明明是五色俱全的漂亮样子,魏珵书却全然难以下咽。

      况且,这不是那荀霜素来爱吃的吗?

      怎么都走了三四日了,厨房里的人还做了端上来?

      他脸上不由浮上几丝愠怒,方才还能吃上几口的心思再也无了,只向外头喊了一句:“来人!”

      话音未落,便有个白净脸的寨兵进来,躬着身子回道:“寨主。”

      男人斜眼瞥了一眼翘首以待的小兵,脸色很快冷了下去,只说了一句:“这花糕是谁做的!”

      语气极为不满,似是对这一小盘花糕都不顺眼了。

      小兵见大当家忽地生了好大的气,也不知该如何回话,犹豫万分,还未等魏珵书发怒,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直向山顶而来。

      方才还悻悻无趣的男人随即便快步走了出去,还未离远大门,就见滚滚尘土向上扬来。

      魏珵书忙挥了挥快要沾染上的尘土,又连连后退几步,蔽在了门后。

      之前回话的小兵却神色惶惶,害怕地看了寨主一眼,几乎失声尖叫了起来:“寨主!寨主!官兵打进来了!官兵打进来了!”

      呵,没见识的怂货。

      官兵怎会打尽苍寨?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即便是要冲,也不是这时候。

      这马蹄声,是因为那荀霜回来了啊。

      思及此,魏珵书冷着的脸上才漫上些笑意,嘴角也不禁翘了几分,但呛进去了尘土,不多时便连连咳嗽了起来。

      正要再向里处蔽上一蔽,身后却传来一声少女的调笑:“大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太久未回寨子,就得了风寒?”

      一席话说得很是亲近,听不出半分潜逃后被抓回的愧疚,反倒是坦荡极了。

      魏珵书心中疑惑,忙转过身去,却见面前的少女脸色惨白,除了说话时中气十足,素来挺立的脊背此时不知为何,竟略微躬着,还有这长发散乱,惯常簪着的长绣针也被收了起来。

      “六妹受伤了?”

      荀霜闻言,点了点头,只将手上的布包甩给了魏珵书,自己却走到了饭菜正热的长桌边,连声惊呼:“这不是我最爱吃的花糕吗!”

      饥肠辘辘的少女也不用筷,只随手抓起一块,便往嘴里塞,看得身旁的男人皱眉:“六妹,吃慢点,噎着了可不好。”

      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也有些凝重:“这次离寨是为了什么缘故?可是陆进扬那小子…”

      话还未说完,眼前吃得正欢的人儿忽地倒了下来,让一时措手不及的男人猛地冲了上去,方接住了几乎就要着地的荀霜。

      不会真像他方才说的那样,吃得太急噎到了?

      魏珵书忙去探她的呼吸,见平缓有力,又搭上她的手把脉,才号出一二。

      原是受得重了,力竭至此。

      只是伤从何来?

      男人鹰一般凌厉的眼神霎时扫向将荀霜寻来的寨兵,语气也有些不善:“你们找到六当家时,可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场?”

      面前待命的寨兵只是摇头,都说并未瞧见。

      那就奇怪了,她不是跟陆进扬一道出去的吗?

      怎么又是一个人被发现的。

      魏珵书眉头皱起,还想深思一番,但碍着荀霜的病久拖不得,便喊道:“华漂!”

      随即就有一个混在队里的寨兵站了出来,拱手回说:“但凭寨主吩咐!”

      魏珵书又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都散去演武场,方对华漂说道:“你现在就去楚州城的万隆兴,把温昉元叫过来。”

      又顿了顿:“让他带回个能治伤的大夫,只说荀霜已经回来了。”

      闻言,华漂自是领命,忙转身去了,不再多做耽搁。

      见状,魏珵书方放下心来,将昏迷未醒的荀霜抱去了怀盟厅后头的院子。

      那是他的住处,也放着不少名贵的珍稀药材,或许能对她起些用处。

      上次的那一大包逊仙散已尽数被温昉元用了,只留下些尚未熬煎的秃草药,而他一介武夫,虽学了些号脉的本事,但要对症开药,却是再也不能了。

      思罢,魏珵书便把荀霜好生放在了一处空房的木榻上,正要四处搜罗一些能派得上用场的,却忽地想起了方才荀霜甩给他的布包。

      既然这小丫头能撑上数日,身边必然少不了保命的药,而那个布包,应该就是能救她一命的好东西。

      魏珵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忙快步出了院子,只身前往怀盟厅,把那个刚刚甩在地上的布包拾起,随即便解开了上面的松结,在一堆匕首短剑中了不停地翻找着。

      忽地,他瞧见了一个素白色的玉瓶,还是祥云仙鹤纹的。

      魏珵书不由有些怔怔,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地恍惚起来,但还是不相信一样地打开了玉瓶,果见里头青绿色的药液,连闻起来也一般无二。

      这不是殿下特制的逊仙散吗?

      怎么会落到了荀霜的手里?

      不行,等那小丫头醒来,一定要将逊仙散的来处套出话来。

      思及此,男人涣散的目光又变得坚决,停住的动作也快了几分,只将布包收拾好,立即回了荀霜在的屋子。

      少女还未醒,双眼紧闭,似是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右手紧抓着被子不放,不会儿便喃喃呓语。

      魏珵书原想细听,说不准能探出什么,谁知一凑近,俱是啊呀咿呀的梦语,倒显得他这个窥听之人甚是可笑。

      男人无奈,只得作罢,便将荀霜的身子扶起来坐着,将逊仙散一点一点地倒给她喝,随后又扶着她在榻上躺下,方出去领兵巡寨了。

      直至入夜,荀霜还是没有睁开眼,虽有呼吸,但较之午时略显沉重,似是入了梦中,迟迟不愿醒过来。

      魏珵书无奈,只得又从布包中翻出那么一大瓶的逊仙散来,刚打算再灌进去一些,外头却忽有人来报:“寨主!七当家回来了!”

      男人心中顿喜,连忙打开了屋门,迎上了温昉元,还有一个裹着披风的蒙面人。

      一个大夫罢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用布罩着,真是多事。

      魏珵书心中腹诽,却没有立刻说什么,待他们三人都进了屋,门也合上了,正要转身说道几句,谁知这么一转,便怔住了。

      这…

      这不是廖恒吗!

      怎么胆大至此,还跟着温昉元上山来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万隆兴与尽苍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便冷冷开口:“既便蒙上面,你也能保证不让人察觉吗!此事牵扯极大,尽苍寨中尚有韩相的耳目,你此般鲁莽行事,若坏了殿下的大计,该当何罪!”

      一席质问的话并未撼动廖恒分毫,反而出言嘲讽:“要是嫌我闹出的动静大,你又何必说什么要将楚州城掀过来的话!”

      魏珵书闻言,仅仅不屑一笑:“若是你们看得住荀霜,我又哪里犯得着说这种话!”

      廖恒还要再说些什么,温昉元实在是看不下去,站在了中间,挡住了二人还要再讲的话头:“既然都是为了殿下办事,都消停消停吧。”

      说罢,又看向已将披风取下的男人,只道:“廖恒跟着殿下多年,也学了些医术,况且此事交给他,你我都再放心不过了。”

      温昉元拍了拍魏珵书的肩,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眼下将荀霜治好之事,最为要紧,虽然冒险了些,但小心为上,自然不会有人察觉。”

      面有怒容的男人一听,也消气不少,便在屋子里的一处椅子上坐下,冷眼瞧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夫,看他如何行事。

      廖恒却视他为无物,只神情专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荀霜,又将她的手拿了出来号脉,过了半晌,便将手中拿着的银针布包铺开,右手捻紧,一根一根刺入她的穴位中。

      虽是根根银针入皮之下,荀霜却如浑然未觉一般,连眉头都未皱,仍旧紧闭双目,还未睁眼。

      廖恒未觉有他,极其镇定地又将银针悉数拔出,待针尽无了,方扶起躺着的荀霜,将一碗闻起来便苦的汤药,灌进了她的口中。

      之前还木然的少女忽地有了反应,被呛到咳嗽了几声,不多时,终是悠悠转醒,久闭的双目也缓缓睁开。

      “小姐?”

      “六姐?”

      “六妹!”

      屋内的其余三人见状,一时都有些坐不住了,微微颤抖的声音俱是难掩的兴奋。

      “廖掌柜?”荀霜微眯着双眼,似是看不切屋内的一应物什了,神色愣愣,抬眼扫视一番,“我这是在哪儿啊?”

      也不怪她认不出来,魏珵书独住的这处院子虽大,却并不常住,素日里又多住怀盟厅,她若要找人,也是先去怀盟厅的,此地鲜来。

      “六姐不必担心,这儿是尽苍寨,你已经回来了。”

      一旁的温昉元适时开口,出语宽慰她。

      可荀霜有些转不过来,神情执拗地问道:“我在哪里?”

      前言不搭后语,问得他们都糊涂了。

      最终还是魏珵书回了一句:“这儿是怀盟厅的后头,我住的院子。”

      倚在木榻边的少女方定下心来,紧绷的身子一下子瘫软,轻轻躺倒了下来,随后便沉沉睡去。

      魏珵书见状,急急起身,又凑到榻边,一脸焦灼地看向廖恒:“她怎么又倒下去了?可是回天乏术了?”

      闻言,廖恒觑了他一眼,只道:“胡说什么呢,她只是睡过去了。”

      魏珵书得了准信,心中也轻快不少,丢给他一句话:“周处临不知去哪里了,寨子里没个会医术的,所以你这些日子留下来,多看着她点。”

      说罢,便推门而离,忙着巡寨去了,连声招呼也不再多打。

      廖恒却不甚在意,同为殿下的人,他自然明白魏珵书话中的担忧,自是万万不敢怠慢一二的。

      毕竟,此女乃是戏眼,她若是没了,上哪去找这般称心称意的棋子呢。

      思及此,他捻着银针的手更是紧了,也更稳了些,一下子便刺入中穴位,看得一旁的温昉元却有些发怵,不敢细瞧,只道:“这儿就有劳廖恒你了,多日未回,寨子里撂下了不少事务,我就先回去了。”

      廖恒刚想摆手,示意他快些走吧,谁知那小子溜得比说得还快,话还未落到地上,便马儿撒欢似的跑了,连门都忘了合上。

      若是叫魏珵书瞧见,少不得又要说道几句,真是叫他难办。

      男人长叹一声,忙起身去关门,待合上时,屋中的烛火却被只尽数吹灭了三盏,视线全然暗去,廖恒几乎只能摸索着前进,甚至还不小心踢到了魏珵书方才坐的椅子。

      呵,真是倒霉。

      他方才好像看见火折子在桌子上的呢,现下又是在哪儿…

      男人一心只想找可以点燃明烛的火折子,自然没有发觉蒙了夜色的屋中,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悄然睁开,似是对脸上扎着的银针毫无知觉一般。

      荀霜却没什么旁的心思,在意这些一时的痛楚。

      她现在只想着方才他们说的殿下二字。

      这个殿下,会是谁呢?

      莫非,是她在营帐中见到的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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