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黄沙》萤照万灯

4、四

　　回到家，你拖着疲惫的身躯拿起锅、铲子的动作熟练得仿佛被训练很久的木偶，流利地做出一连串动作，旁人会说你顾家爱孩子，可你只有你清楚，你的魂早已死亡在结婚的那天，只剩一具空落落的躯壳，和一双空洞的眼神。

　　皱纹是随着岁月一同陪在你身边的，它陪着你白天黑夜，看见了我从未见过的你，你是什么样子呢？

　　你有很多面。

　　我最不想看到你悲伤忧郁的那面，我害怕，我没能力，我没办法平静地去看向你的眼睛。

　　那是孕育我的黑夜，我出去了，看见了外面的天地，却不肯回头，去看你，去抚摸你，去和你说说心里话。

　　我们之间始终是隔着一层薄膜，我们模样模糊，却背靠一起，彼此感受的热度是那样亲近。

　　可是我不敢戳破。

　　我怕见到你绝望哭泣的眼睛，怕看见你低头叹气的脸庞，怕听见你崩溃的声音……我怕。

　　所以我一直长不大。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过得不好。

　　没人教我在青春期、在繁忙的学业中该怎么疏解、怎样放松。

　　我也是在黑暗里长大的孩子。

　　很多人说，苦一阵就好了。可这一阵子要多久？

　　如何才能放过我？

　　天天问，每一个人回答我。和同伴交流的时候，我是游离的氧气，随时有着被人吸进肺部的风险。

　　你是干瘪的气球，有重新鼓起来飞上天的机会，可没落已久，阳光已记不起你，因为盖在你瘦弱身躯上的灰尘太多了，照不进你的心里。

　　你在南方打工的那段时间，不好过。雨季常来，你看着雨水，雨水看着天，你会想什么呢？

　　在家乡，应该是该割麦子了吧。妹妹和弟弟都在帮着父母干活，地里农忙的时候，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都是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好像闻到了家里的麦香，还有……妈妈做的手擀面。

　　同伴叫你，你无奈从回忆里脱离，木板凳上的温度很快凉了。

　　可是雨水不知道温度，它只知道你换了一个更轻薄的透明的身子继续坐着，看向街上行人，不知道想什么。

　　吧嗒吧嗒的拖鞋声像街上胡乱叫的车声。在农村久了，初次听到这种尖锐地声音，你不太适应，常会被吓到。同伴们笑你，笑你胆小，你也笑，笑自己没出息，怎么会被车声吓到呢？

　　你干得卖力，经常受夸奖。老板夸你，同伴们夸你，你也夸自己，你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手头的钱多了些，你就给家里寄一点。你不会写字，找身边有点文化的妹妹帮你写了一封短信。

　　你不怕家人看不懂，因为二妹小妹弟弟都识字。

　　寄了信，在工作上你又是勤勤恳恳地干。周围人对你很热情，因为你很热情的对她们。

　　每一天，看见阳光，你都觉得开心。

　　你还年轻，这么努力下去，你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你有希望，你相信自己。

　　我多希望你是按照这样的故事情节活下去，这样，你吃的苦肯定会比现在少。

　　你肯定是幸福的。

　　小时候我什么都会问你。

　　我问，你干嘛要嫁给我爸，为什么不嫁给别人？

　　你笑着说，没你爸和我哪来现在的你。

　　我闭嘴不说话。

　　心里却想，没我就没我呗，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我不要你死撑，我要你幸福。

　　你一定要幸福。

　　要幸福。

作者有话说

　　我写的好像不是妈妈，但……又像是。
新疆还是黄色的，但枯树长了枝丫，春天发挥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