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小书屋》梧蒽

21、夏·等待（回忆）

　　季春尘在梦里看着陆时野折腾自己。

　　小书屋重新翻修后他就把一切交给三水让他去做，自己天天抱着枯叶发呆。枯叶只是个刚回飘出来的小小灵团还不能离开本体太久，“娘亲为何不见了？”

　　小小的团子还不知道什么叫生死，只知道父亲把娘亲抱出去放在一个大盒子里没再回来过。

　　“我终于化形成功了，我想让娘亲见见我！”清脆的声音在此刻如尖刺般刺入陆时野的心脏。

　　季春尘看着那团蹦蹦跳跳的灵气和行尸走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一明一暗他的心脏受不住的抽动，好疼，比刚才吐血还要疼。

　　小孩子的有时无意识地天真最伤人心更何况是什么都不懂的枯叶。枯叶对外界唯一的感知就是徐行在给他浇水时的絮絮叨叨，卧床后他就只能自己修炼吸收陆时野每天早上扔给他的灵力。

　　徐行病重后，陆时野出去找药几天才回来一次枯叶就连灵团也没有了。天天不知道父母在做什么憋的在小苗里团团转，好不容易能出来了发现自家傻爹只会抱着他不说话。

　　“你娘亲，咳。他不喜欢这么叫，叫他哥哥吧。”陆时野开口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呕哑嘲哳。

　　“为什么！三水的孩子就能这么叫我为什么不能！”小团子咋咋呼呼的。陆时野想如果徐行在的话一定比他做的好，自己为什么偏要在只有这一点时间里出去找药，为什么不多陪陪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恨恨埋怨自己。枯叶被吓了一跳，“不叫了，不叫了。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

　　“他……”陆时野自己都不知道，“很快，等你修炼成人跟我一样高就行。”

　　“那岂不是要好久——”枯叶不解，陆时野也不解释。

　　他也是用同样的理由来劝自己。

　　阴曹地府他闯不进去，徐行有没有下一世他不知道但他有的是时间。他能等，也等得起，也有信心一定能认出来。

　　此刻的陆时野就靠着这个虚无缥缈的念头让自己振作起来。他要守好这里无论这条街上的人带给徐行何种感受，小书屋都是他最割舍不掉的一部分，因为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

　　陆时野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他让自己变得好起来。但季春尘知道这是表象，他看着陆时野把自己收拾干净重新接手小书屋，看着清涟和寒食找过来后他摇头说“要留在这里”。

　　他把自己困在了这里，困在了徐行死掉的那天，困到了现在。他从不会轻看自己在陆时野心中的地位，却也只有在此刻真切的感受到这份感情的沉重。

　　陆时野像是恢复过来一样，一如他还在的样子。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叫一声他的名字自语道，“我回来了。”

　　吃饭时会在旁边多备一双碗筷，饭菜都是他爱吃的食物。

　　深夜会在呆呆的盯着他经常坐着的位置有时会学着徐行在枯叶不睡时与他讲发生过的事情。

　　季春尘无法拥抱，无法阻拦只能坐在他旁边。指尖穿过指尖时，陆时野骤然回头看向他的眼睛，这一刻季春尘恍惚间以为他能看到自己。

　　也是在这一刻，他好像读懂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一眼那如海浪般向他扑来的情绪。

　　“春尘。”炸雷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季春尘忽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沉沉的。入目就是熟悉的白色，他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醒了！醒了！单虬！！”最先看见他醒过来的是枯叶，他跳下窗台出去喊单虬惊喜让他忘记还有呼叫器这个东西。

　　由于飘了太长时间，季春尘一时半会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体，眼睛来回乱看寻找陆时野。

　　滇儿看出他情绪不对，“陆哥跟单虬在一起呢，马上就回来。”

　　不是陆时野叫他的名字，那是谁？

　　枯叶拉着单虬过来检查一下后对陆时野说，“记忆全部打开，灵魂上的伤怎么更重了？”

　　“闭眼。”

　　季春尘还不是很清醒，随着单虬的一声闭眼就又睡着了。

　　单虬“啧”了一声，“灵魂不安、大脑疲惫，睡一觉起来会好很多。等他醒过来后你可以问问他都想起什么了。”

　　枯叶和滇儿看他醒来听到陆时野说没事后就回去了，给两人留出空间。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季春尘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七点多。病房里面只有他和陆时野。

　　“时野。”声音干涩。

　　“等下再说话。”陆时野看到他醒来后就起身倒水去了，“温的，润润嗓子。”

　　发现自己在医院时他就察觉到这一觉可能睡了很久。浑身发软，胃里空虚。

　　“我睡了多久？”

　　“马上就是第三天。”

　　季春尘用手轻轻摩挲他的下巴，“都长胡子了。”

　　陆时野不动任由他摸，“嫌弃吗？”

　　季春尘摇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上来好不好。”

　　陆时野躺上去搂住他，“梦见什么了？”

　　季春尘只是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抱紧一点好不好。”

　　陆时野顺从着紧紧搂住，季春尘像是小孩子一样贴着他。不一会儿他感觉肩上的衣服湿了。

　　“春尘，让我看看你好不好？”陆时野从他的头发顺到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哄着。

　　季春尘摇头，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陆时野心疼地轻声哄着像是怕吓到怀里的人。

　　季春尘在真切的抱住陆时野后情绪如决堤般般爆发。他等他等了多长时间？在一望无际的时间长河中，陆时野就仅凭那几十年的回忆度过吗？

　　越想越失控，直到陆时野的手掌捂住他的口鼻令他调整呼吸。

　　“春尘，我们慢慢呼吸。”陆时野盯着他的眼睛温柔而坚定。

　　季春尘抽噎着点头，两人呼吸逐渐一致。在看过眼前人热烈而奔放的感情才会明白此刻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感情有多么的令人心痛。

　　“会累吗？”声音依旧是颤抖的。

　　“每个人都会生病的，怎么会累呢。”陆时野拨走他遮眼的头发，“后天就开学了，明天出院后好好修剪一下。”

　　“我想你帮我剪。”

　　“好啊，我们帅气的小季老师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陆时野，你等了我多久。”

　　“…”

　　“我亲眼看着你把我下葬，看着你跟枯叶说话。你等了我多久？”最后一句声线又开始不稳，季春尘鸵鸟般再次埋在陆时野的怀中，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好久。”

　　“不累，也不久。”陆时野揉着他的脖子让他放松也知晓了他灵魂不安的原因，“宝贝，我们很快就见面了。”

　　“我们一共在一起几世？”

　　陆时野长久的沉默着，季春尘狠狠的咬了一口，“不许想着骗我！”

　　“现在是第三世。”

　　季春尘彻底崩塌，“陆时野。”他抽泣着叫着他的名字，“是我错了——”

　　“没有错。宝贝，宝贝我们先不哭好不好？先不哭，你刚缓过来。闷在这里容易缺氧，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季春尘满脸泪痕地抬起头，陆时野满是心疼，“爱上你是我的问题，死缠烂打跟你在一起的也是我，你有什么错。我们的爱是没有错的。”

　　“可是，可是我…”

　　“那是我们的旅程。”

　　“其实我本不想让你看见我吐血的，忍不住了，我当时没忍住。”

　　“是我太固执，那几天好好陪你就好了。”

　　“你把我下葬后我以灵魂的方式跟了你许久。”在梦里时季春尘疑惑过为什么自己后还能看到后续，以往的梦境里只有他自己单方面的视角。出来后他才想清楚，那就是徐行的灵魂跟在陆时野后跟了许久直到不能够在人间逗留。

　　“原来我没感觉错。”

　　陆时野终是忍不住稳上了季春尘的唇，是那样的激烈。两人双腿纠缠在一起，像是两头野兽互不相让一样撕扯，碰撞。

　　在感受到对方的变化后两人气喘吁吁地放开对方，“你能不能直接瞬移到小书屋里。”

　　陆时野看向他五秒后搂住他，“闭眼，可能会有些晕。”

　　眩晕感过后，两人再次再陆时野的房间里点燃，天雷勾地火。
　　…………………无了无了

　　季春尘感觉刚才的眩晕感还是没有过去。陆时野另一只手把他翻过去向床头摸去。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寒食在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就放在这里了。”

　　季春尘感受到身后一凉，“隔音，隔音好吗？”

　　“他们听不见。”

　　季春尘埋在枕头里，感受着陆时野的探索。

　　“让我看着你好不好。”

　　陆时野呼吸声沉重，“嗯。”

　　两人面对面时，眼神的对视就像是春天的来临。花开过后动物们开始它们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充足的光照刺激他们的大脑。

　　窗外一声雷响，激地季春尘一抖。陆时野轻拍着他的背把他抱起来。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大地。

　　雨下了一夜才停止。

　　“睡吧，我就在这里。”

　　季春尘趴在床上昏睡过去。

　　枯叶和安祎被从房间里出来的陆时野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回来的？哥呢？”

　　“昨晚，他在睡觉不要去打扰他。我和寒食进一趟虚无。”

　　见两人点头后径直走进寒食的房间。

　　“树伯也许轮回了。”

　　“虚无动荡了？”

　　“嗯。”

　　大妖在去世后一般都会消失于天地之间，参与轮回的多半是有执念。

　　进入虚无后两人站在墓碑前，看着属于树伯的位置缓缓消失直到不见。

　　陆时野：“不知是人还是妖灵。”

　　寒食：“相遇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