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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匪首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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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
“救命啊!救命!放开我!”
荒郊野外,求救声压根传不出大山。两个络腮胡汉子在山道中,穿着落草为寇的标准劲装,那个高大些的冷笑一声说:“贺景蕴是吧?你也算落在我手上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地上绑着的人身穿青色长袍,面若冠玉,身形瘦削,气质文弱,此时被五花大绑,只有头能动。他抬起头认了认,然后愤怒道:“你这胡子都盖住半张脸了,我怎么认得你?你快放开我!”
贺景蕴奋力挣扎,又试图谈判:“这位仁兄是求财?我保证不报官,只要你放我回去,第二天,不,我一到家就差人给你送银钱来!”
那个大汉冷笑一声,说:“你不认识我?我可是记住你的名字很久了。不止你,贺家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贺景蕴此时呼吸已经均匀了些,他跪坐在地,抬头镇定道:“贺家?你和贺家有仇?”这可是不好办了。
那个大汉显然不是专业的绑匪,绑匪最重要的就是话少。谋财的快点抠出钱来,害命的更是不能拖延。他仿佛心中积攒了无限的悲愤,再不吐出来就要憋死过去:“贺大少爷每天锦衣玉食,不认识我可太正常了。贺喜,你还记得吗?你肯定也不记得,哼…”
贺景蕴却皱了皱眉,说:“贺喜?红枣庄的贺喜?他年纪不小了,是你什么人?”
那个大汉一惊,然后冷笑:“他是我爹。今年四十五,年前刚刚死了。”
贺景蕴真切道:“节哀。我记得他,我们小时候去红枣庄常见过,他侍弄果树是一把好手,在庄子上十分得重用,所以特改姓了主家姓贺,原本…原本应当是姓周,我小时候喊他周叔。”
大汉觉得讽刺,哪怕是什么少爷富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对他这种人惺惺作态:“少演戏了!我爹觉得姓贺风光,那是他蠢,他太善良,太容易相信人!殊不知姓了贺也不会是贺家人,田地里的税收不会因为他尽心尽力为贺家办事就少一分!他去年生病,找主家借钱看病,主家将他打了出去!我爹压根看不起郎中,家中一点铜钱全部用来买药吃!他病的下不来床,家中田地无人耕做,到了年底家中没有余粮,只能把吃的粮食交上去!交了那么多,他压根没有饭吃,他是活活被饿死的啊!成平十一年,西子城富庶之地,他活活被饿死的啊!你们贺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爹借钱不给借,赊账不给赊,是你们逼死了他!”
他说的声泪俱下,手中的刀都在抖。
贺景蕴却忍不住疑惑道:“红枣庄早在三年前就卖给了城东王家,你家父亲若是借钱或是赊账,都该是登的王家的门吧?若是真登了贺家的门,贺家不会不借的。”
“王、王家?”大汉愣了愣,随后又愤怒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说着说着他也气短了。
贺景蕴皱眉:“贺喜在我家干活时待遇不差,他侍弄果树,干得好了家中有另有奖赏。他改姓贺并非我们家要求,他心甘情愿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姓了贺,在贺家的庄子上干活,平日里普通杂役都需敬他三分。后来我家出售红枣庄,所有杂役要么发了遣散金,要么还在庄子上干活。他的日子怎么也不会过成这样。”
那大汉愣住。他一时觉得贺景蕴胡说八道,一时又抓不出不对。他是贺喜的独子,原本叫贺冲,现在改名叫周冲。周冲是个脑袋里没有几分想法的人,为人十分莽撞,要不也干不出来带个小弟单枪匹马绑架贺景蕴的事。他头脑一根筋,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一挥手要把贺景蕴继续带走。
贺景蕴费力一滚躲开他,又想起来了什么:“我记得贺喜有个儿子,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跑出去没回来,不会是你吧?你不在家孝顺父母,反而出走落草为寇,留下父亲一人在家无人照看,这才惨死。你连杀害贺喜的真正凶手都找不到,却反而无缘无故抓我和我的书童泄愤,你不觉得羞耻吗?你觉得你父亲看到你这样报仇,会高兴吗?”
周冲红了眼睛,大叫一声就要上前砍杀他:“你胡说!你们有钱人都这样推卸责任!”
旁边晕倒的小书童被他一脚踢开,趁这时候一直跟着他的小弟连忙拦住了他:“大哥,大哥大哥,先等等!”
那小弟破有些贼眉鼠眼,奋力拦下大哥,又转身怒喝:“姓贺的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等下听了不高兴的咱们一刀两个窟窿,让你吊在这荒郊野外再也回不去家!还有你那个书童也一起砍了!你老实说,什么叫杀害我大哥父亲的真正凶手?难道你知道?”
听到这里,周冲才停了下来,他紧紧抓着刀,红着眼睛看贺景蕴。
贺景蕴在地上滚了一圈,头发略散,却丝毫不慌:“凶手?那我告诉你,人活世上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父亲这病能拖这么久,刚开始或许并不是大病,只是他身边无人,不得不拖着病体四处求人,又无人照看家中,这才逝世!若说凶手,排第一的是你这个不顾父亲的逆子!王家待人冷漠,西子城税收刻不容缓,这都是凶手,然而谁也比不上你的罪行大!”贺景蕴正义凛然,他未必觉得周冲待他父亲罪大恶极,他是不喜欢多管闲事替田壮老汉管教儿子,只是自己心中有一股气愤。而且这个绑匪看起来不聪明,激他愤怒或许另有出路。
周冲被他骂的头脑冒火,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高高在上指责他的人大卸八块扔在山里喂狼。
然而还是他的小弟刘进拦住了他:“大哥大哥!我知道你内心苦闷,这杀父之仇不可能放过。”
贺景蕴翻个白眼,谁又杀父之仇了?
“但是依小的看,您不如把这贺喜少爷绑了送到山里‘狼王’手里当个投名状,以后咱就在这山上扎了跟,也方便您随时去给亲爹扫个墓啊!人还是得落叶归根!”
山里的土匪头头就叫“狼王”,在这一带还是颇有威名。只是现在土匪也不好当,天下要太平,官府要剿匪,路过的好汉也热衷于为民除害,土匪不得不严进严出,要落草为寇得投投名状,什么投名状?金银钱帛,人命官司,都可以。
二人穷苦出身,没有金银财帛没有才高八斗,只好用最简单的人头去投名。贺景蕴作为本地望族,他的人头既是绝不从良的决心,也是两人能力的体现——尽管两人做的其实只是最简单的蹲守。
两人一对视,瞬间合谋要把贺景蕴一不做二不休杀了。
周冲看向贺景蕴,一发狠,手中的重刀举起。贺景蕴跪立原地,逆着光缓缓眯了眼。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刀一落下他就会就地一滚……
刀落下,贺景蕴朝既定方向一滚,尘烟一起,一声铁器交碰的清脆声音响起,一道身影近乎贴着地面轻盈一个翻身,长剑和重刀一绕,把重刀按到了地上砍进土里半寸,那突然出现的人手持着长剑半跪在地上,抬头笑道:“好汉,这可不道义了。”
周冲悚然而惊,这人是何时出现的?他是个鲁莽的人,鲁莽的人行事果断而少思考,他想不出来这人是什么来头,质问:“你是谁?你也是这小子的走狗?我告诉你,我乃‘狼王’手底下的人,你最好现在逃命,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那人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想了想把贺景蕴也扶起来,然后踢了踢脚边一直昏睡的那个书童:“哎,你也爬起来,等下好跑路。”
刘金到底比他大哥还是多了两个心眼,拱手一作揖:“大侠是路过吗?我们与这二人有仇,眼下自行解决,还请大侠看在‘狼王’的面子上,就当做没看到,大家交个朋友,以后在这西子城外混也各行方便?”
那突然出现的侠士被风一吹衣袍,心觉壮志凌云,手腕翻了个剑花把剑收入腰间,贺景蕴两人身上束缚的绳子也一松掉在地上。侠士腰间单薄,原来这长剑是软剑,极其隐蔽地收入了软鞘中,平日行走十分不引人注目。他还是那副好相处的样子,甚至十分道义地一拱手:“狼王,赫赫有名,我也听说过他,侠肝义胆劫富济贫,不是普通人。不过二位是不是想错了?我可是在这里把你们方才说的所有都听到了,到底是不是有仇,到底有没有‘狼王’参与,我都听到了。”
周冲与刘金脸色变幻,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二人凶恶有余智商不足,两人分不清这个时候该跑还是该打。不过周冲虽然只与那侠士过手半招,也觉得自己应该打不过,刘金武力值还不如他,两人加起来能打过对面?
那侠士好心道:“我要是你俩,现在就该跑了,打又打不过,又没有后援,现在跑到时候被抓的慢一点。”
两人竟然真的听进去,后退两步,就想跑路。在这个时候,什么报仇什么投名又都不重要了。
“哎——我说二位壮士!”突然一声粗嗓,场子里五个人骤然抬头,在山上竟然有人!
顶着大太阳看不太清,山顶上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为首的人身材十分魁梧高大,正是刚出声的人:“几位方才是提到了‘狼王’吗?正是在下。叫我有事?”
侠士后退一步,正碰到贺景蕴和书童两人,书童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抱着自家公子,牙齿格格发抖。他无奈一顿,意识到自己还有俩拖油瓶,只好扬声道:“久仰大名,我们无意叨扰,这就下山!”
习武之人内力强的人可以逼声成线,声音可以准确传入其他人耳中。那侠士的声音从半山传来,已经有些飘忽。虽有风声凛冽,也可见那侠士内力略有不足。这个不足嘛…在普通人中是绝对够用了,但是在从小练武的练家子看来就略有些基础不牢了,不过也算中上,至少在他手底下这些人是打不过。没办法啊,狼王默默叹气,他是招土匪又不是招大内高手来的,都是些吃不起饭的穷人练几天就跟着他出门打溜,哪有几个厉害的?
狼王看看那两个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刚刚打着他名号坑蒙拐骗的流寇,无意亲自动手,和身边人交代了几句,又对那侠士喊:“既然相逢就是缘,天色也不早了,几位不然来我们春风寨吃一碗酒?我与壮士一见如故,请来赏光。”
贺景蕴和书童两人整整齐齐地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早,早,天色早得很……”
那侠士叹口气,说:“我打不过他啊。你们呢?”见两人继续摇头,他无奈道,“那走啊。”
这、这也太不讲理了!不过是狼王的话,也合理了,人家土匪嘛,要讲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