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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别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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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灵药的到来,还是神像确有些保佑,越小舟终于渐渐清醒。
好在他终于能认人了。
“蛟,蛟龙?”越小舟声音沙哑,微微抬头,看着昏暗的床前斜倚的高大身影,犹豫着喊人。
蛟龙听着这久违的声音,只觉得眼前又酸涩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前轻轻握住越小舟滚烫瘦削的手,柔声道:“是我,我在。”
越小舟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在蛟龙浓稠到无法忽视的眼神之中,慢慢说服自己。这是蛟龙,是自己的丈夫,是可以相信的人。他终于点头,唤他:“蛟龙。”他侧了侧眼,呼吸有些急促,说:“怎么不点灯?太黑了,点灯吧。”
蛟龙一滞,一挥手,蛟龙宫中瞬间被温暖的烛光充满,角落里的灵药竭力降低存在感。
越小舟一下看到灵药,控制不住地往蛟龙怀里缩。连声问:“怎么还有别人?”
蛟龙毫不犹豫道:“他不在这里,你别怕,小舟。”
果然,灵药悄无声息就消失在殿内。
越小舟这才有了些安稳。他抱着蛟龙的手臂,睁着眼睛空洞地望向上空,断断续续地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哦,醉酒,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一个人影在审判他......
越小舟忍不住瑟缩起来。他抱着东西,拳头缓缓捏紧,竭力的青筋在他手背浮现。回忆让越小舟痛苦,可是他不愿意放任自己就此逃避。只有直面痛苦,才能真正忘记痛苦。
嗓子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刺痛,越小舟开口道:“有水吗?我,我嗓子有点痛。”
蛟龙默默召来水杯,依旧是沉默着喂水。蛟龙手足无措,他不确定,提起什么话题才不会让小舟重回痛苦。
小舟咽下一口温水,确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咽喉在缓解,才呼出一口气,开口:“蛟龙,这是,怎么回事?”
蛟龙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庞,尽量慢地开口:“是丹鹤。”
越小舟回忆着,那张清朗平淡的脸,反问:“是天界仙侍做的?那就不是什么大战,只是天界内乱?”
蛟龙咽下压抑的情绪,只是点头,言简意赅道:“是。天界蒙珠台欺压仙侍日久,凭借暗无天日的蒙珠台和掌控乾坤的仙册,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求救无门,压抑日久,丹鹤才布下这个局。”
越小舟有些恍惚:“我只是一个,无可奈何之下的破局之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是碰巧到了天界,又碰巧是一个合适的身份。”
蛟龙补充道:“在桃花林替换你的仙侍叫兰草,是丹鹤的弟弟。如今和丹鹤一样,魂飞魄散了。天界共一百零六位仙侍以身祭道,随之而去。剩下的仙侍这段时间正乱,不少仙侍趁机离开了天界。”
越小舟怔愣,有些无所适从的落空感。越小舟比任何人都知道蒙珠台里的龌龊难忍,他忍不住失神,良久才定性,微微颤抖着说:“原来不是蓄意谋杀,只是利用。我那么痛苦,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起因,只是恰巧是他们爆发的导火索。”
蛟龙皱了眉头,看向小舟隐藏着无限痛苦的神色。
越小舟还是把痛苦隐下。
他轻声说:“我能对他们有帮助,那也很好了。”
蛟龙觉得难以置信。小舟,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这样视若无睹?那他该怎么办呢?
蛟龙缓缓反问:“什么意思?小舟,你不想追究?”
越小舟看向他,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已经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他说:“丹鹤,还有他们一百多个人,不是都死了吗?我还能怎么追究?我知道的,他们也是走投无路。”
蛟龙比越小舟还要不平,冷笑反问:“难道他们不该死?懦弱无能,愚蠢自大,难道不该死?你又欠他们什么了?你原谅他们?”
你原谅了他们,那我怎么办呢?我也很痛,我也要原谅他们吗?
越小舟愣了一会。
他们都说蛟龙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可是蛟龙似乎总有那些别扭的不平。好像他的爱意、他的在乎,都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反而是越小舟。他永远有着天真到勇敢的魂魄。他直接,热烈,真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蛟龙的言行举止总是难以合乎人情,但是越小舟总是能敏锐地从中觉察出真心。
越小舟轻轻伸手,覆在了他颤抖的手背上。等蛟龙平复一些,他突然开口问:“你哭过了吗?”
蛟龙只是沉默。
越小舟轻轻摩挲他的手背,问:“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蛟龙想到他一直哭泣,发高烧昏迷的几天,他呓语着早已失去的父母和旧友,他醒来后对生人和黑暗的惧怕。直到现在,伤痕还在他脸上。
他能解决什么?
蛟龙近乎失控,他反问:“你能解决什么?越小舟,我还能相信你什么?你总是这样!你总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根本不长记性!”
越小舟小声说:“别哭,蛟龙。”
蛟龙声音很大:“我没哭!”
越小舟小声应和:“好吧。我是说,他们既然死了,咱们也找不到人。我能保证不困在噩梦里,我能解决这个。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让你担心了?别担心,我现在醒了。”
蛟龙终于忍不住,他弯着腰把头埋在了越小舟的胸前,沉默了很久,才剜心一般承认:“不止担心。我很害怕。”
越小舟把他拉起来,微凉的、没有血色的唇瓣缓缓贴在蛟龙的眼角,哄他:“我知道了。别困在蒙珠台,别步他们百人的后尘,好吗?”
蛟龙好像真的在哭。他把越小舟流不出来的泪水都洇在了越小舟的衣服上。
越小舟说:“他们本来就不该死的,你知道的。如果丹鹤留在了凡间,或许宋何意之后也不至于几百年无人飞升,对吧?”
蛟龙终于抬头,泛红的眼睛缓缓凝聚出杀意:“该死的,另有其人。这场祸事,总该有人付出代价。”
越小舟淡淡道:“是啊,世事总该有平衡公正的那一天。”
他突然想起来,那一天惊春桃之下,那个身如兰草一般单薄的少年。他在狭窄虚幻的空间里扶住他,然后同他说,抱歉。
越小舟突然问:“蛟龙,那一天的惊春桃,你还有吗?”
蛟龙一顿,面色严肃地看向他:“你不许喝酒了。”
越小舟微微勾起唇角,只是看着他,又问:“那你还有吗?”
蛟龙与他对视。好久,他还是终于退让:“有。等你好了再喝。”
越小舟这下没有借口了。他虚虚一揽枕边的小神像,感慨道:“是我的小神仙。你怎么找到的?你去燕城了吗?”
蛟龙移开了眼神,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想回家吗?我带你回去。”
越小舟稀奇道:“我以为你不能容忍天界再过今夜。”
蛟龙点头:“很难容忍。但是宋何意在跟着他们。大家都在为了所谓的陈逢水备战,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越小舟笑着看他:“你和宋何意现在关系好了很多吧。”
蛟龙皱了眉头,仿佛受到什么奇耻大辱一般。他突然看向越小舟:“我们不是朋友。”
越小舟奇怪地看着他:“啊?”
蛟龙认真重复:“我和宋何意不是朋友,你不用和他交际。”
越小舟愣住,停了一会,才笑眯眯打岔:“没关系,我和他是朋友。”
蛟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他俩就成朋友了?而且宋何意可是骗过他的,凭什么啊?
想到这里,蛟龙又想起来宋何意那次化成凡人骗人他也是共犯,又骤然心虚起来。
可是他是小舟的伴侣,宋何意又是什么哪里蹦出来的?凭什么和他一样被原谅?
蛟龙又在内心自顾自地开始争斗嫉妒起来。
越小舟全然不知,只是觉得自己头脑又有些昏沉起来,想是内伤还没好,挂念了一下被赶出门外的灵药,又沉沉睡去。
灵药忍饥挨饿在蛟龙宫外吹了一夜的风,想了想自己为什么沦落至此。要从八百年前升仙开始算?还是三百年前宋何意飞升开始说起?祖师爷也没算出来他混到这样啊。
不过自从自己当了祖师爷才明白,祖师爷其实也啥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蛟龙和越小舟就说要去凡间。
医者仁心。好在灵药不算医者。所以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哼了一下表达不满,最后也是什么阻止的话也没说。
“小仙君外伤重,内伤慢慢温养就行。蛟龙殿下,你们二人注意好生休养即可,不要大喜大怒。”讲了几句废话,灵药便一脸期待的把这两人送走,自己决定一转身就要回家。他的药园子,不知道有没有想他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越小舟只觉得自己现在更怕冷了。蛟龙把他的披风拢好,问:“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