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没路》白首按剑

22、第 22 章

　　“李氏商会待遇算是良心的，他们未必会为了一时之利放弃有保障的营生。”万怡分析道，“得从中撕开一个口才行。”

　　江心玥应道：“嗯，我知道的，我会尽力打探消息。”

　　这事，温别衣不方便露面，毕竟她还沉浸在“情伤”之中。在司代竹同她说蓝巧的事时，媱慧来报从仓管身上寻到了线索。

　　“蓝巧在姐姐那，那我也放心了。”温别衣又想起梅疏风的疑虑，道，“姐姐也多加谨慎，别让人跟着蓝巧钻空子。季应崇不敢取蓝巧性命，但未必不会派人盯着她。”
　　“上回那事，我们虽做成意外，但难保季应崇不会有疑心。”

　　媱慧见两人已经洽谈完，道：“说是仓管的女儿也用了那石黛，因是体质问题，反应更强烈些，容貌没法恢复如初，婚事也因此被退。婚期将至，却告吹，那仓管听万小姐说事情原委，也是想起有所疑点。”
　　“仓管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敢放过一丝可疑之处。仓管已经把登记册取出，给了万小姐，两日后的官司，他愿意出堂作证。”

　　司代竹也听温别衣提过此事，道：“此人倒也爱女心切，敢与李氏商会对立。公主找万小姐这招甚妙，寻常人不敢同李氏作对，若找个富贵人，又变成权术相争。”
　　“万小姐名声在外，无论是好是坏，都有受关注，且又和万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算不上权贵。可真要动她，万家也不好置之不理，万怡终归还是姓万，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对，且万怡身份特殊，从不结党。若这事请姐姐帮忙，难免会以为她背后是我在当靠山，那事情便会更复杂，有违江心玥求公正的本心。”

　　司代竹闻言一笑：“公主这是暗示臣同公主结党？”

　　“姐姐，你就别调侃我了。”温别衣一推司代竹的手臂，“过几日的官司，姐姐一同去看吗？”

　　司代竹摇头，“臣就不去了，这几日事务繁忙，一会还得回去处理。”

　　“好罢，那不留姐姐用晚膳了。”

　　“公主可以同梅公子前去，梅公子能言善辩，若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比公主更适合出面撑住场面。”

　　温别衣还以为司代竹是在调侃自己，听到后半句，也觉司代竹所说有理。道：“他前去，是否有些引人注目？”

　　“那不好吗？就当作是梅公子对此事感兴趣。”司代竹含笑，修长的手指捏起茶杯，“梅公子修道之人，众人皆知他喜辩道、喜公理。”

　　这事，温别衣倒是不怎么了解，问道：“他不是喜静吗？为何凑此般热闹，众人还认为他喜静？”

　　“臣也不知，大约是气质？不过，他向来听官司也是旁听，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用晚膳时，温别衣同梅疏风提起此事。

　　“你不是喜欢凑热闹吗？”温别衣奇道，“为何不肯同我前去？”

　　“我从前如此，是寻找机缘。”梅疏风解释道，“不止是官司，大街上、暗巷里，但凡是不平事，我都会去阻止。”
　　“但，做好事讲究不留名，我不曾透露过身份，这些事也不曾传出去。久而久之，倒落得一个喜欢听官司的名头。这般做法，是有些偏执，在慧圆大师劝导过后，我已经几年没这般做了。”
　　“机缘既是机缘，那就是天降的，我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温别衣夹了一块五花肉给他，道：“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这种疯魔的话？”

　　梅疏风不动声色地将五花肉藏在饭下，“若公主需要，我去便是了。”正好也做给季应崇看，让他知晓自己同公主恩爱。

　　温别衣见他同意，也没注意那块五花肉，只叮嘱道：“你脸上的伤是快好了，但也要记得擦药。”

　　这话很耳熟，梅疏风前世也听过。那时，他和公主南下查贪腐案，遭地头蛇刺杀，后被赶来的公主暗卫所救。
　　公主不许他再插手案件，让他安心养伤。回京的前一日，公主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公主性情谨慎，经此事也算是对他有所信任。他们在回京的路上谈天说地，梅疏风的伤口钝痛绵长，心中却觉得十分值得，只觉以后长路漫漫，他愿同公主一起走。
　　他知公主虽骄傲，当初在牢中盛气凌人，可本性还是良善，此等人能继承帝祚是万民之福。既是决意要做公主的谋士，那他就得尽心尽力。

　　回京之后，沈华清凯旋。梅疏风认清谋士的位置，只是没想到，连这个谋士他也没做好，落得个君臣离心的下场。
　　每每想起公主质问他，你有什么罪你心中不知吗？他都难以释怀。
　　是，他清高自傲，他目无君上，他独断专行。

　　今世，他明明已经打算不再助公主，却总是不由得牵扯进来。只要公主开口，他难以拒绝。

　　梅疏风深深地望着温别衣，也不知今世的公主，能不能多信任他一些。
　　做公主心中的忠臣，梅疏风能做，其实那很简单，对公主的话无有不应，当公主的一条应声犬。可他不想做这般的忠臣，他臣服于公主，但不愿屈服于公主，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可公主只希望他心中只有公主，到头来他成了公主心中养不熟的白眼狼。

　　离公主越近，他便越容易生出妄想，这不利于修道。

　　温别衣自是不知梅疏风心中颇多弯弯绕绕，毕竟梅疏风一直面无表情，只是觉得梅疏风还是挺好说话的。

　　从前都是媱慧同温别衣两人在马车中，这次加了一个梅疏风，偌大的车厢不知怎得显得有些拥挤。媱慧识趣地占据角落小小一块。

　　梅疏风在同温别衣对弈，马车不太稳当，棋局摇摇晃晃。今日两人皆是便装出行，梅疏风只简单束一半发，温别衣则是梳凌云髻。

　　他们来得不算早，已经开堂，梅疏风同京兆府的人熟识，很快便入了堂后旁听。

　　京兆尹见着万怡便觉一阵头痛，绷着神情问道：“堂下何人？”

　　江心玥不亢不卑地一拜，道：“民女江心玥，状告李式商会售卖劣质桃胶导致民女所作石黛有损人容颜，以致民女生意凋零，还拒不承认。”

　　“哦？竟有此事，李氏，你怎么说？”

　　李竣拱手，“大人明鉴，小人的商铺向来有声誉，从不敢以次充好。江小姐生意受损，便来讹诈小人啊。”

　　“李氏说的也有道理，江氏，你可有什么证据？”

　　“大人别急，物证在此。”万怡拿出登记册，“此乃李氏商会仓库的登记册，上面有李氏的公章，上面记载的一批桃胶，显然存放时间过长。”

　　京兆尹翻看册子，半响道：“确是如此。李氏，你可有话要说？”

　　李竣斩钉截铁：“大人，这都是他们伪造的。单凭一个登记册能证明什么，那批桃胶确是存放过久，但已经被处理掉。”

　　万怡上前，道：“大人，民女还有人证。”

　　京兆尹：“那便宣人证。”

　　“这种案子太阻碍万怡发挥了。”温别衣见形势已定，“我本还想看她如何辩驳，可这证据确凿的案，全靠证据了。”

　　梅疏风却微微摇头，“我看未必。李氏语气十分有底气，像是有后招。”

　　“这如何翻？换你，你如何做？”

　　梅疏风思索一番，“大概是找个替罪羊，称是下边人的过错，或是，干脆推翻这件事。你觉得，那个赵仓管的女儿，值多少钱？”

　　“收买证人？”温别衣否认，“我让人打听过，这个赵亮，对妻小确实好，为人也良善，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那就剩下威胁了。”

　　两人正说着，赵亮到了堂上。

　　京兆尹：“你就是李氏商会仓库的管事？”

　　“是的，小人赵亮。”

　　“那你说说，李氏和江氏言辞不一，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亮眉关紧锁，一字一顿道：“是江小姐给小人银财，买通小人，让小人伪造了这个登记册。但小人良心未泯，不忍诬陷东家。”

　　江心玥大惊失色，一指赵亮，“你！你信口雌黄！”

　　万怡还算镇定，这种人性常变之事，她见得多。她握住江心玥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失态。
　　“大人，民女申请休堂，此人有意坑害江小姐，先是答应江小姐澄清，现下又故意到堂上反咬一口，简直是其心可诛！”

　　李竣：“明明是你们买通不成，自食其果，赵亮不过是说了真话。”

　　万怡反驳：“既然你都说了赵亮可以被买通，又怎么能断定他如今不是被人买通的状态，难不成是你买通的？”

　　京兆尹一拍木案，“堂上争吵成何体统，本官自有定夺。”

　　屏风后。
　　这人的直觉还真准，果真出问题了，温别衣问：“你觉得京兆尹会如何判？”

　　梅疏风观京兆尹神情一会，道：“京兆尹不想趟浑水，又因万怡的名声不敢懈怠，大约会推脱，按万怡说的中断官司。若再告便再审，毕竟治万怡的罪可难了。”
　　“万怡上次入狱，和许多人交谈，出来时翻了好几个案，京兆尹为了绩效也不敢再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