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之后》盼剑言

1、第 1 章

　　“滴滴——”
　　记录生命体征的机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病床上干瘦的老人身上插着的一条条管子，也没能让警报声减弱。

　　一群人伴着声音快步进了病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只占其中人数的一半，另一半的人穿着基地统一的作训服。

　　床上的老人看起来很难受，但没有人敢在这样高压的情况下试图抢救他。
　　除了仪器的警报声，病房里只剩下一个男人按着通讯器报备的声音。

　　“先抢救。”
　　通讯器的那头听完了情况，简短地下达指令。

　　听了这话，身后的专业人士才一窝蜂地上前进行抢救工作。

　　三分钟后。

　　旁边的一位医生对男人道：“……肾上腺素没用，得想其他的办法。”
　　男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是通讯器那头又下达了什么指令，很快简短道：“尤绪。”

　　随即，角落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长发男人提着银白色的手提箱径直走到了病床前。
　　男人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额前的发丝也盖过了眼睛，堪堪留出一点能看清东西的缝隙。

　　床边原本忙碌的医护停下手里的工作，纷纷散开，给尤绪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瞳孔验证、指纹开锁，从手提箱中拿出一支淡绿色的药剂。
　　尤绪用注射器将药剂缓慢注入病床上那人的血管中。

　　一秒、两秒……
　　奇迹般地，机器的警报声安静下来，闭着眼的病人眼球开始动了。

　　穿着病号服的老人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插在身上的氧气管让他有些难受，但机体的变化告诉他这根输氧管在延长所剩无几的寿命。
　　原本最靠近病床的尤绪看到老人醒后，恭敬地叫了声“老师”，随即退到一旁，让出一个身位。

　　老人看到他，眼球不自觉地一缩。

　　一直戴着通讯器的男人这时走上前来：“麦克尔教授，我是南海基地的章荷，代表南海基地向您问好。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您对话——您当初把RC药剂转移到哪里了？”

　　尤绪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上面的机械表，快一分钟了。
　　麦克尔教授的瞳孔逐渐涣散，声音也愈发微弱：“327研究所……生产一部……”

　　他重复着说了几次，微动着的嘴唇忽然停住，眼睛里也没了光亮。

　　无神的眼睛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机器不再发出警报声，只留下冗长的沉默。
　　章荷标准地敬了个礼，随后阔步朝病房外走去。

　　-
　　陇右基地。

　　黄昏的余晖把整座基地都笼罩在橘色的暖调当中，但总有些阴暗的角落无法被照耀。

　　半大的男孩抓着半块生硬的面包大口嚼着，长时间放置在空气中让面包不复刚出炉那般蓬松柔软，反而多了些“攻击性”。

　　男孩幼嫩的口腔无法承受这样的面包，咽下去的时候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原来你在这，可真是让我们好找。”

　　稚嫩的童声在男孩的不远处响起，男孩如惊弓之鸟站起，将手中的面包最大程度塞进自己的嘴里。
　　但他还没塞完，拳头和殴打先一步到他身上。

　　对面是和他一样的半大男孩，但面对人多，他打不过。
　　在熟练地抱头躺下后，男孩继续嚼着嘴里的面包。

　　起码今晚不会再饿了，他想。
　　饥饿比这些皮外伤更难熬。

　　这一场单方面的殴打以男孩被抢走手中的面包和咽下口腔里的血腥味结束。

　　男孩拍拍身上的沾到的尘土，思索着今晚该在哪个桥洞下度过时，耳边又传来一道男声。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刚刚的人去而复返，拔腿就想跑，但很快又站住——声音听起来不对。

　　“小孩，你怎么到处去抢别人的食物？”

　　男孩回头，一个金发少年坐在巷子旁的屋顶上，垂下来的两条腿在不停地晃，丝毫不担心会不小心掉下去。

　　男孩没想理他，时间不多了，他得赶紧去桥洞或是街道上占个好位置。

　　“小心审判长把你逐出基地哦。”

　　审判长在陇右基地的名声堪比神话故事里能止小儿夜啼的恶魔，男孩停下了脚步。

　　男孩转身，抬头去看屋顶上的少年，朝他道：“在基地里半死不活地过这种日子还不如被扔到外面杀几个丧尸。”

　　还没进入变声期的童声毫无顾忌地说着“死”和“活”，听起来就觉得好笑。

　　金发少年被他的童言无忌逗笑：“就你，杀丧尸？连那么几个人都打不过，还想杀丧尸？”

　　那是因为他们人多欺负人少。

　　男孩立马就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变成：“我会成为觉醒者的。”

　　成为觉醒者会有吃不完的食物，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出基地杀丧尸能换很多积分。

　　少年的面容清秀，暖橘色的光亮照在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圣光，但他说出口的话却那么残忍又刺耳：“觉醒者又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会死。”

　　对不到十岁的男孩来说，这话无疑是在挑战他的信仰。

　　男孩有些生气了，顾不上要去桥洞抢地方，开口就把毕生所听过的骂人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末了还很有针对性道：“就你这样的，等我成为觉醒者之后也不会保护你。”

　　“咚咚咚——”

　　基地中心修建的高大的钟塔被敲响，发出的声音响彻整个基地，把男孩的声音盖了过去。
　　少年抬头，金发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的嘴向两边咧开：“到时间了。小鬼，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男孩愣愣地看着少年双手一撑，就要从高处跳下来。

　　“等——”

　　男孩的瞳孔骤缩，话还没说完，少年的身下突然出现了一匹巨型的麋鹿，把下坠的少年驮在背上，向基地中心跑去。

　　那人是个觉醒者！

　　男孩还没从这个事实中反应过来，一样东西被丢到了男孩面前。
　　定睛一看，是一把匕首。

　　这匕首对男孩来说太大了，他需要用很多力气才能把匕首拿在手中和拔出来。
　　匕首的手柄上刻着一个字：若。

　　“活久点，别这么早就死了。”

　　麋鹿在中心区的一栋房子前停下来，裴若双手插着兜，如同一个混不吝的小混混般吊儿郎当地走进去。

　　裴若的身后，麋鹿从巨大的鹿角开始一点点消失。

　　房子内部的装潢是欧式设计，繁冗复杂，装修的人看起来很有品味和自己的想法。

　　裴若走到一半，觉得安静的空间太过无聊，便哼着歌、吹着口哨给自己打节拍伴奏。

　　穿过大厅的又一扇门，轻车熟路地来到标有“负责人办公室”的门前，裴若像末世前古装剧里即将上朝的大臣，顺了顺衣角和头发，拍拍两袖并不存在的尘土。

　　然后——啪地一巴掌把门拍开，昂首挺胸地迈步进去。

　　办公室里早有两个人在说话，裴若的这一巴掌把两人的谈话直接打断。
　　偏偏裴若还当个没事人一样，傻呵呵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正是裴若用来吓小孩的审判长。

　　审判长本人不如那些越传越歪的故事那般可怕，反而还十分好看——如果审判长不介意别人夸他长得好看的话。

　　常年活动在室内的审判长有着比常人要白上许多的肤色，再配上挺拔削瘦的身材，跟故事中长着三头六臂、会在夜晚吃掉爱哭的小孩的形象一点也不搭边。

　　审判长淡淡看了他一眼，对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道：“老师，确定好名单了吗？”
　　中年男人是基地的负责人，周省。

　　周省从桌上的一沓文件中抽出最上面的三张，递给他：“你也在上面。”

　　裴若是个不甘寂寞的性格，也凑过来看：“江碧春、苏稔、裴若……怎么还有我？”
　　苏稔没理他，脚步往旁边挪了下，认真看起资料来。

　　周省呵呵一笑，像个中年慈祥的大叔：“叫你过来就是一起商量这事的。”

　　但裴若并不吃他这套，用十分夸张的语气道：“大叔，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你们基地帮忙打丧尸，非但不给我安排个职位就算了，现在又想让我继续去给你们做苦力。不干不干。”

　　听了这话，周省面上没显，内心却道：“没给安排职位都无法无天成这样，要是安排了还得了。”

　　相比起他的激动，苏稔把资料往桌面一放，淡声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明天你们前往南海基地，那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下苏稔惊讶了：“这么快？”

　　“迟则生变。麦克尔教授已死，临死前留下话，RC药剂被转移到了327研究所。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裴若不高兴：“你们在说什么，麦克尔又是哪国人？同样是外国人，你们也没有对我多重视啊。”
　　苏稔瞥了他一眼，裴若最喜欢顶着这头人工后天的卷毛金发说自己是外国人。因为人类基地的人常常会怜惜这个为了逃难而远离家乡的俊秀少年。

　　揉了揉鼻梁，苏稔身上突然开始散发若有若无的茉莉香，裴若的反应早已经在这一年的相处中被锻炼出来，立马开始远离苏稔。

　　苏稔的手在资料上敲了敲：“明天别迟到。”

　　说完也不管裴若捂着口鼻夺门而出的慌张样，一根藤蔓自裤脚下出现，绕过门把手关上了门，身上的茉莉香味淡去。

　　周省见苏稔没走，说：“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名单里有你？”

　　苏稔点头。

　　江碧春是基地里最优秀的A级哨兵，裴若是少有的能控制精神层面的A级向导，有他们都不奇怪。

　　但苏稔是基地的审判长，资料上的等级也赫然标注了“普通人”三个字，还让他一起去，难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周省伸出食指和中指，往桌上一横，像是个散烟灰的手势：“我记得，你妹妹在南海基地。”

　　苏稔还是没懂，这又关他多年不见的妹妹什么事。

　　“我最近一直想，当初让你这么早就当审判长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苏稔一愣，不明白周省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照顾，我却把你照顾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苏稔，你还年轻，不用事事都听我这个老家伙说的话。”

　　苏稔张口：“老师……”

　　周省摆摆手，打断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可能是我从前的话让你对人类抱有太大的希望，现在才会变成这样……苏稔，去看看你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