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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雪夜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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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是千年不曾化去的积雪,山腰上萦绕着美丽的云海。整座雪峰山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穿着轻沙的女神般清高雍雅。
雪山下,一行寂寞的足迹,蜿蜒向遥远的雪山顶。
施雪沫走在前面,纪子夏在后面。
第一次.在奔赴同一个目标的时候,这样的隔阂。
施雪沫垂头走着,不说一句话,自从将黑玉下葬了以后,纪子夏仿佛就变了一个人。不说话,不笑不哭,而且不吃饭,不睡觉。施雪沫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秋末的风很冷,很萧飒,宽大的衣摆在风里挣扎着仿佛要摆脱身体的束缚。施雪沫眼睛涩涩的,仿佛进去了沙子一样。
他曾经是那样挺拔的一个少年,此刻已然是这样消瘦的不成样子,如果风再大一点,他也许就会倒下。
施雪沫又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他只是低头跟在五六步外的地方默默的走着,不会倒下,不会掉队,更不会靠近一点。
施雪沫有一种感觉,这样悲伤的一个人,当他不说话、不笑、不哭、不闹的时候,灵魂也就会跟着枯竭。但是,为什么此刻看他,虽然周围萦绕着那样浓重的悲伤,却依旧是一个活着的人,从他的心里,竟然没有散发出死亡糜烂颓废的气息。
也许,这个世界于他,终究还是有可以留恋的东西,终究还是有值得守护的东西。施雪沫迷茫的看着前方的路……那么,那个值得他留恋的人,是不是她呢?
大风呼啦啦的吹来,熄灭了她心里微弱的光芒。
又怎么可能,这样的念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施雪沫将自己裹的更紧了一点,加快了步伐,她知道身后的那个人一定会跟上自己的,在雪峰山还有人等着她,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她身上还背负着很多的东西,现在的她,没有时间去琢磨心里那小小的爱恨。
施雪沫忽然楞了楞——雪峰山。
她清楚的预见到,那里将有一场恶战。可是,已经如此憔悴的他,还能帮上她的忙吗?
施雪沫凛然,那个人可以如此从容的放自己来找他,必定已经料到他此刻的状况了吧。施雪沫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目标也许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长线那头钓来的大鱼——纪子夏。施雪沫用力的咬住牙齿,双手愤怒的握紧,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手。
第一次如此正面的面对一个阴谋,即使看穿了对方面具后阴霾的表情,但是却只能无力的看着自己被他吞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风灌从领口灌进去,施雪沫打了一个寒战。
雪峰山,我一定要回去。
因为我的身上还背负着巨大仇恨。
但是,纪子夏,我不能带你回去了,因为那里必定成为一个坟墓,我师傅的坟墓,我仇人的坟墓,我的坟墓。
但是我不绝对不会让那里成为你的坟墓。
有泪落下,在寒冷的风里迅速的干涸掉了。
施雪抹默默的低头,看着脚下飞扬的雪花。纪子夏,当我永远的离开你以后,你就可以回到那个可以去寻找你的自由了,不必再跟着我颠沛流离。天涯的另外一端,等待着你的必定是一个茉莉花一样温柔的女孩子,她可以给你幸福的人,带你永远的离开这个落雨成伤的江湖。
风雪渐紧,对于完全丧失武功的施雪抹而言,没走一步都需要消耗巨大的体力。施雪沫意识到,这是最后让他离开的机会了。
“纪子夏,我走不动了,我们回镇上住过今晚吧。”施雪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紧张的看着默然的纪子夏。
纪子夏楞了楞,不知道是因为太久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还是因为她忽然称呼他全名,或者是二者都有。他木然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稚气的小女孩已然张大了很多。她天生就是如同雪花般此纯洁的一个女子,而且应该永远的纯洁下去,因为,那是她的本色。
纪子夏收回满脑子的遐想,一言不发,回头向山下走去。
也许他转的太急,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女孩忽然落下的泪。
也许他根本不在意,正是这不在意,重重的伤了她的心。
没有一点的关心,没有一点的温暖。他还以为她是那个依仗着武功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吗?他怎么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一个包袱,一个累赘般存在着吧。等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他就会永远的丢掉这个包袱。
他不可以提前丢掉包袱,但是他可以选择不和包袱有所交流。
施雪沫低头跟上他的脚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那里的泪已经在空气里迅速干涸掉了,只有被风划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痛着。
在他转身的一个瞬间,她甚至自私的想过,带他去雪峰山吧。生不能同室,死能同穴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慰呢。一起死在雪峰山,那么所有的感情都会被那一片大雪埋没,这样就再也找不到伤心的痕迹了。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
爱一个人,就不会让他,或者她受到伤害。
南方的小镇上,日已黄昏。
街边的小贩大都目无表情的收拾着摊子,有几个小贩还在拉着行人企图再卖出去点什么,好回家喂养嗷嗷待哺的孩子。
纪子夏背着包袱安静的走着,向昨天曾经寄宿过的小客栈走去。那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客栈,虽然简陋,却是他们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施雪沫走在后面,眼睛看着脚下的路,眼眶红红的,却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是流干净了吗,那真是太好了,那样就可以不必在面对雪峰山的阴谋时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可以不必上师傅在九天之上为自己难过——也可以不必让他看到自己的伤心。
施雪沫抬头。
真的可以不伤心了吗?
那么多的牵挂,真的就可以在自己转身离开的瞬间全部扯断吗?那么多的留恋,真的可以在她死去的时候,永远的埋没在茫茫雪原之下吗?
这个世界,有的时候荒唐的可笑。
街的尽头有些骚动。
一辆马车奔驰而来!
人群慌忙的躲避,马车放肆的开过喧闹的街市!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芜秽的老乞丐,慌不择路的撞在了纪子夏的身上!施雪沫一惊,赶忙冲上前去——
——一朵美丽的血色桃花从纪子夏的掌心绽放开来。
——老乞丐像像一只布偶似的瘫软倒下,皱纹纵横的脸上一双眼睛兀自张大,有惊恐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血液流过老乞丐因为太久没有清洗而僵硬了的衣服,在地上汇聚成一团红褐色的物体。
——纪子夏眼里有冰冷鄙夷的光芒。
耀眼的红色灼痛了女孩的眼睛,世界瞬间成了空白,所有的爱所有的留恋所有的伤痛都在他冰冷鄙夷的目光中化为了笑柄,曾经所有的眼泪都化为了洗不去的屈辱,在她的脸上凝结成了疤痕。
施雪沫,这就是你爱的人?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
施雪沫双手颤抖,目光灼灼的看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杀人凶手。
“纪子夏,我以为你只是冷漠,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如此的残暴噬血。”施雪沫恨恨的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几乎能让人连脊椎都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就因为他撞了你一下,你就要对他下杀手?那么,刚刚我打了你一巴掌,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若不是今天,我也许永远无法真正的认识你。终于打算撕掉人皮暴露出你的本性了吗?”
人群匆忙的离开,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忙碌的奔波着,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吵架的少年。
“纪、子、夏!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这些话,施雪沫转身愤怒的离开。
从头到尾,纪子夏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看着她离开,默默地、默默地注视着,直到那一袭白色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们终究不是一样的人啊。”
纪子夏看了看地上死去的乞丐,又把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能在天的尽头看到什么似的。
“到底,还是你赢了,不是吗?”
寂寞的风,漫天卷来。
夜色已深,月明星稀。
冰冷的雪与风包裹着她。
施雪沫独自一个人走在去雪峰山的路上。
雪峰山,是她的家,也将成为她的坟墓。躺在那冰冷却熟悉的怀抱里,愿我能做一个安详的梦,好让自己永远的忘了这个江湖。
施雪沫心里泛起里无数的悲凉。
然而,在日夜兼程的赶路中,她自己的身体却是承受不住了,脚腕处穿来阵阵锐利的疼痛,不断的刺激着她昏昏欲睡的大脑。不能睡,无论如何也不能睡,如此冻死在雪地里,不让人笑话死吗?
施雪沫咬牙。师傅,还有死在卡菲菲手下的雪峰山姐妹们,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女子抬头,天边出现了隐约的红光。红光中,雪白庞大的轩辕宫,庄严的挺立着。
施雪沫深深的吸了一口起。
雪峰山,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