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结》棱璩莳

1、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暮春的雨丝斜织成帘，沈青岚素衣立于庭中，乌木长棍破空时搅碎一地银光。十年了，沈家倾覆的血色仍在她掌心蜿蜒成纹——那夜母亲将她推入密道，玉佩络子勾断的指甲混着血珠坠入黑暗，成了她余生最锋利的梦魇。棍风扫过檐下铜铃，叮咚声里，她恍惚听见兄长临行前的低语：“阿岚，待我秋闱归来，替你扎一盏走马灯。”

　　“阿岚！”
　　一声清唤惊破残梦。白璃拎着茜色裙裾翩然而至，鬓边碎玉簪流转烟青色光晕，恍若衔月而来的精魅。她指尖拈着琥珀色的松子糖，不由分说抵上沈青岚唇间：“糖人张新塑的凤凰，翎羽鎏金，振翅欲破九霄呢！”

　　甜腻在舌尖化开，沈青岚喉头一紧。这味道太像旧年沈府后厨熬的梨膏糖——兄长总偷藏在蛐蛐罐底，待先生打盹时悄悄塞给她。而今蛐蛐罐与梨膏糖皆成劫灰，唯有白璃的笑靥鲜活如初，像一捧掬不住的月光。

　　“你又窥我心绪。”沈青岚收棍入鞘，青砖上水痕蜿蜒如泪。
　　白璃歪头轻笑，腕间玉镯撞出泠泠清音：“我若真能窥心，早该知你日日对着木桩练棍，是为斩哪段前尘。”她忽地凑近，呵气如兰，“莫不是沈家祠堂那尊断了头的貔貅？”

　　沈青岚指尖一颤。那夜大火焚尽雕梁画栋，貔貅石像的头颅滚落阶前，双目赤红如泣血。她背过身去，棍尖挑起一截枯枝：“白玉京的仙人，也这般多舌？”

　　暮色漫过青砖时，白璃忽然轻叩石案。
　　“若白玉京当真存在，该是何种光景？”她指尖蘸了茶水，在案上勾画连绵楼阁，“十二重玉阶通天，瑶池畔生着无根莲，仙鹤衔星子缀满檐角……”
　　沈青岚抚过腰间玉佩裂痕。棍尖在苔痕斑驳的地面划出深痕：“仙人抚顶授长生，却抚不平人间离乱。”她抬眼望天边孤雁，“白玉京容不下未亡人，正如江湖容不下沈青岚。”

　　白璃的指尖覆上她手背，温度灼如熔银：“阿岚，我带你去看真正的白玉京——那里没有血染的玉佩，没有焚尽的雕梁，连月光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