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89、第八十九章 凤在深山无人知I

　　“姑姑！姑姑！”
　　山谷里传来一个稚嫩清脆的叫声，随着叫声出现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细细瘦瘦的，跌跌撞撞的。近了，看清了，是个不足五岁的小丫头，瘦瘦的身子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此时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时有着跌倒的危险。
　　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两个女子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她。
　　其中一个女子约莫三十上下，秀眉入鬓，眼若寒星，正冷冷地盯着那追上前来的小丫头。站在她身旁的分明是个身量还没长成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眼角斜飞，面如皎月，分明是个美人胚子。她不耐烦地看了小丫头一眼，对那年长的女子说道：“姑姑，这小丫头好讨厌！咱们别理她！”
　　这时那小丫头已趁俩人停步的功夫冲到了两人面前，等不及喘气，便气喘吁吁地说：“姑姑……你和秀儿姐姐要……要去哪里玩……带丫头一起去……去好不好？”她虽然年纪小小，此时又说得断断续续，但很难得的却是字字说得清清楚楚。她抬起头望着那年长的女子，两眼亮晶晶的，饱含着期待。
　　那被唤做秀儿的少女冲小丫头“呸”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走开！姑姑不喜欢你！少来烦姑姑！”
　　小丫头有点发懵，喃喃问道：“姑姑不喜欢丫头？为什么不喜欢？姑姑，丫头做错什么事了吗？”她的眼睛满是疑问，呆呆地望着那年长的女子。
　　被唤做姑姑的年长女子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寒光闪动，丫头不禁退了一步，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小嘴，却仍旧不死心地问道：“姑姑，带丫头一起去玩好不好？”
　　姑姑并不答话，秀儿倒是替她回答了，“喂，告诉你了，姑姑不喜欢你，你怎么还不走？赶紧回你那胆小怕死的娘身边去，少来这儿烦姑姑！”她一把拉住姑姑的手，说道：“姑姑，别理她，我们走罢！”
　　姑姑点了点头，看也不看丫头一眼，拉了秀儿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似觉不妥，又回过头来冲仍呆在原地的丫头冷冷道：“快回去吧！你娘等着你呢！”说完便转身同秀儿快步走开了。
　　丫头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秀儿姐姐会说自己的娘胆小怕死，娘明明好大胆的，上次她跟着娘到山里去采药，遇到一条比丫头还要重的毒蛇，娘一点儿都不怕，三两下就把那毒蛇的蛇胆挖出来给她吃，还扒了蛇皮做药引呢！这也叫胆小怕死？那什么样才算胆大？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丫头这才想起自己被那两人给抛下了，不禁小嘴一扁，哇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引来了一个人，那人匆匆赶到丫头身边，蹲下身子将丫头抱了起来，边伸手替她拭泪边柔声哄道：“丫头不哭，不哭啊！乖，不哭，谁欺负丫头了？二叔帮你教训他！”
　　丫头见有人答理，更觉委屈，哭得更响了。
　　二叔显然对此很有经验，口里不时劝着丫头，脚下已大步往回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小院落前，进了院门，举起袖子替丫头拭去泪水，微笑着说道：“丫头不哭，二叔有好东西给你，你要是再哭就没有了！”
　　丫头一听有好东西，马上就眨着大眼睛问：“什么……什么好东西？”她刚刚哭得声嘶力竭，此时说起话来仍不时抽噎着，脸上犹挂着几颗晶亮的泪珠。
　　二叔见丫头不哭了，这才抱着她进了厨房，从桌上取了一样东西递给丫头，丫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丫头的眼睛马上就亮了，对着包子啊呜就是一大口。
　　二叔忍俊不禁，伸手戳戳丫头鼓鼓的脸颊，笑道：“瞧你这馋猫样！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丫头摇摇头，一口包子还没吞进去，含含糊糊地说：“秀……姐姐会抢……会抢……”说完又咬了一口包子。
　　二叔脸色一沉，“丫头，你跟二叔说，刚才是不是秀儿又欺负你了？回头我教训她！也不知道让着妹妹，真是……唉！”说到最后，二叔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抱着丫头回到院子里，将丫头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拧了把毛巾过来替丫头擦了擦哭脏了的小脸。
　　丫头急急忙忙地吃完了包子，又喝了几口二叔递过来的水，这才摸摸小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真好吃！二叔做的包子真好吃！”
　　二叔哈哈笑起来，在丫头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这丫头跟谁学的？一张小嘴甜得跟蜜似的！你娘又不爱说话，你爹就更不用说，整天板着张脸，也就跟你这小丫头在一起的时候能笑几声，也难怪你爹这么疼你！”
　　丫头抬头看着二叔，问道：“二叔不疼丫头吗？”
　　二叔愣了愣，又笑，“丫头说呢？”
　　丫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算：“一个……两个……三个……三个！”
　　二叔诧道：“什么三个？”
　　丫头笑得像一朵花，“三个啊！我娘、我爹、还有二叔，你们三个最疼丫头啊！”但是，她的脸马上又皱了起来，“可是，别人都不理丫头！姑姑也不理，大哥二哥也不理，大娘老对我翻白眼，秀儿姐姐还老叫别的哥哥姐姐不要和丫头玩！”
　　说到秀儿，她又想起刚才的事来，小嘴一扁，又要哭了。
　　二叔见势不妙，忙道：“别哭别哭！二叔带你到后山采药好不好？顺便抓条蛇回来炖汤给你喝好不好？”
　　丫头两眼一眨，“抓蛇？那……二叔抓一条漂漂亮亮的蛇给丫头养好不好？”一说到蛇，丫头立即又忘了伤心事。
　　二叔道：“那还不容易？别说一条，十条都给你抓来！”
　　丫头又道：“嗯……二叔，丑丑的蛇不要，把它的蛇胆挖出来给丫头吃就行！”
　　二叔又是一阵大笑，“还丑丑的蛇呢！哪条蛇不丑？就你这丫头分什么美丑！”他从院子角落里拿来一个竹篓，将丫头放在竹篓里，轻轻一甩背在了背上，健步如飞地朝后山走去。
　　丫头窝在竹篓里，晃呀晃得好舒服，都快要睡着了。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嘟着小嘴问道：“二叔，秀儿姐姐说姑姑很讨厌我，二叔，姑姑为什么不喜欢丫头？丫头又没做错什么事！”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委屈，稚嫩清亮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谷里听得分外清楚。
　　二叔脚下一顿，暗暗咬牙，心里责骂着自己那不懂事的女儿，嘴上柔声道：“丫头，秀儿姐姐不懂事，胡说八道的，你别信她！”
　　丫头却还是不开心：“哦！那……她为什么骂我娘？说我娘胆小怕死？”
　　二叔一听这话，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心道：秀儿这丫头怎地心地这般狭窄，连个四五岁的小娃娃都容不下？还当着小丫头的面骂她的娘，难怪她要哭！
　　丫头见二叔没有回答，伸出小手穿过竹篓的小孔戳了戳二叔的背，追问道：“二叔，为什么呀？我娘明明好大胆的！”
　　二叔叹口气道：“丫头，你娘原本是很大胆，她是为了你才变得胆小的，为了你她什么苦都能吃。丫头要听娘的话，不要不乖惹你娘生气，知道不？”
　　丫头不明白二叔的话，又问了一句：“为了丫头才变胆小的？可丫头什么也不怕的，娘为什么会变胆小？”
　　“因为……”二叔又叹了口气，“丫头现在还小，不会明白的。等你长大些二叔再告诉你。”
　　丫头道：“明天丫头就长大些了，明天告诉丫头行吗？”
　　“不行。”
　　“那后天呢？”
　　“也不行。”
　　“那什么时候才行？”
　　“嗯……等丫头再长几岁，二叔再告诉你。丫头，你现在要好好学本领，把你娘啦、你爹啦、还有二叔的本领都学到了，就长大了，到时二叔就告诉你。”
　　丫头丝毫没有想到二叔给的是个如何艰巨的任务，只是扑闪着两只亮亮的眼睛，脆声声地说道：“好，丫头一定好好学本领，丫头很快就长大了，二叔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丫头！”

　　于是，不招族人待见的丫头，因为找不到玩伴，所以，她的玩伴不是族里的哥哥姐姐，而是娘和二叔，偶尔还有那成天板着脸的爹。她的玩具不是小泥人小风筝，而是那一条条毒蛇，一只只毒虫。她每天不是跟着娘或者二叔上山采药，就是乖乖地呆在家里习武，有时候还会找二叔学字，累了的时候就摆弄她那些玩具，指挥着它们打架，忙得不亦乐乎。很多时候丫头都忘记了曾经有过的不开心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