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璧》小桥流风

53、第五十三章 无猜

　　月已西斜。
　　地上的人影被月儿拉得长长的，衣袂轻轻飘动。
　　远方忽传来“当、当、当”打更的声音，这声音在暗夜里传得甚远，听在南宫玉耳中，就如响雷一般。他从幻觉中惊醒过来，那张笑脸迅速在黑暗中隐去，眼前又只剩下那两盆在风中摆动的吊兰。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吊兰，转身缓缓离去。
　　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门前，南宫玉正想推门而入，忽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他来到梅青的房门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借着月亮的微光，可以看见梅青正在沉睡之中，和他离去之前并无什么不同。
　　南宫玉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梅青。
　　睡梦中的梅青，全无平日的狡黠霸道刁蛮任性，有的只是沉睡中的恬淡，还有一抹凝聚在眉间的淡淡的哀伤。
　　她的眉头轻轻蹙起，南宫玉忽有种冲动，想要上前替她抚平那淡淡的褶皱。但他到底忍住了。
　　这就是真实的梅青吗？不任性尚气，不胆大妄为，只是有点哀伤有点孤单的梅青？
　　他摇了摇头，与梅青相识以来的种种过往转瞬间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他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梅青。
　　朋友吗？是朋友又怎会有欺骗？
　　不是朋友吗？不是朋友，又该如何解释两人曾经的生死与共？
　　南宫玉头痛起来。他不禁抚了抚额头，也许是方才喝了酒又吹了风的缘故罢？眼前有些迷乱起来……
　　……黑漆漆的山崖下，一个年轻的姑娘靠在石壁上睡着了。风呼呼地刮着，吹乱了她的一头长发，却吹不醒她，她依旧睡得很香，只是被这深秋的寒风冻得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
　　“公子！公子！你怎么啦？”
　　突然一阵急促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南宫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见梅青正推着他的肩头，正奇怪地看着他，问道：“公子，怎么你梦见我逃走了么？叫得这么大声？”
　　南宫玉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我叫你了么？”
　　梅青嘻嘻一笑道：“是啊！公子叫得老大声，都把我给吓醒了，以为出了什么事。睁眼一看，原来公子趴在床头大叫我的名字呢！哎，公子是不是梦见一觉醒来不见了青儿这个小贼啦？”她凑近南宫玉，睁大眼睛看着他。
　　南宫玉想起刚才的梦境，确实是梦见梅青了。只不过不是梦见梅青逃走了，而是梦见她在山道上睡着了，他心中着急，想叫醒她，没想到情急之下竟在睡梦中叫出了声。
　　他站起身来，瞥了梅青一眼，淡淡道：“是啊，你倒是挺聪明，一猜就着。”他边说边往外走，暗想昨夜可能是太累了，竟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幸而没被别人撞见，否则别人会怎么想？
　　他怕梅青追问，大步走出卧房。
　　梅青见南宫玉神色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她莫名奇妙地看着他推门而出，这时一道强烈的阳光随着房门的开启瞬间射进房内，梅青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忽地，她嗅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气味。她一下子就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追出门去。
　　门外并无南宫玉的身影。
　　梅青转头见南宫玉的房门开着，便大叫着闯了进去，“公子！公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昨天晚上喝酒了？你跟谁喝酒了？”
　　南宫玉正从书房走出来，梅青差点就撞上他，忙站稳了，凑到南宫玉身上使劲地闻了闻，又追问道：“喂，你到底去哪喝酒了？”
　　南宫玉扫了她一眼，没理她，径自走到一旁自行梳洗。
　　梅青不死心，跟了上来，靠在墙上盯着南宫玉直直地看，口里自言自语着：“不会是喝花酒去了罢？怎么不带我一起去？我也想看看那些头牌姑娘长得多好看啊，有没有名珠姑娘美？”
　　南宫玉将毛巾用力一拧，眉头一皱，瞪了梅青一眼。
　　梅青忙赔笑道：“啊！青儿说错话啦！那些人哪能跟名珠姑娘比呢？名珠姑娘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岂是那种人能比的呀！可是……不对呀，”她皱起眉头，“那些头牌姑娘都没有名珠姑娘美，公子你干嘛要去找她们不去找名珠姑娘？”
　　南宫玉无语至极。他将毛巾一掷，冷冷道：“在后花园里喝的。”
　　梅青把手一拍，哈哈笑道：“早说嘛！害我猜这么久！公子一个人喝的还是和老爷一起喝的？”
　　南宫玉道：“自己。”
　　梅青点点头，忽想起什么似的，又蹙起眉头问道：“可是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喝酒的么？干嘛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你才认识我几天？知道我不喜欢喝酒？”南宫玉淡淡地反问了一句，走到铜镜前坐了下来，取出木梳自管梳头发。
　　梅青小嘴一撇，“是没几天没错……可是老爹告诉过青儿，什么白发如新……倾……倾盖如故，对，就是这句话！公子你肯定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她几步跑到南宫玉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南宫玉，眉梢一扬，道：“就是说有的人到了七老八十了还互不了解，可有的人才只不过刚刚认识就好像老朋友一样了解对方，公子，我说的没错吧？你怎么就能肯定咱们俩不是古人说的那个……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呢？”
　　南宫玉觉得自己有被逼疯的前兆。
　　他算是明白了，当梅青说话的时候，你不答理她是错，你若是答理了她，更是错上加错！
　　总算梅青看他脸色越来越僵，自知又惹恼了他，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南宫玉暗暗吁了口气，想起被梅青这么一顿胡扯，头发都还没梳呢！他举起木梳，正欲梳头，梅青自他身后将木梳接过去了，冲镜子里的他偏头一笑道：“公子，你的手不是被那什么苏姑娘扎伤了吗？我帮你梳好了！”
　　说着也不管南宫玉答不答应，便拿着木梳轻轻梳了起来。
　　南宫玉心说自己哪有那么娇气，但他是怕了梅青了，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罢，省得他说一句她就回个六句七句八九十句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里静悄悄的。
　　南宫玉从镜子里看着梅青，只见她微抿着嘴，低垂着眼帘很认真地一下一下地梳着，似乎刚才那个叽叽喳喳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
　　这时梅青已经快要梳好了，忽然她额前一缕头发掉了下来，她忙伸手将头发拂开塞在耳后。
　　南宫玉只觉眼前白影一晃，定睛一看，原来是梅青手上包扎的纱布。他怔了一怔，猛然想起梅青手上的伤来。他暗道一声“该死”，忙站了起来，想去查看梅青手上的伤。
　　梅青见南宫玉冷不防站起身来，急得大叫：“喂！喂！坐下坐下！发带还只系了一半呢！”
　　南宫玉不理会她，只看着她的手，问：“你的手怎么样了……我还是自己来吧！”他从梅青手中取过发带，自己将头发束好，见梅青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便又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要换药吗？”
　　梅青嘴角一弯，笑道：“我道公子紧张什么呢！我的手已经好了，刚刚起得急，忘了把纱布摘掉了！”
　　她低头就要去解开纱布，南宫玉说道：“我来吧！”便拉过梅青的手，轻轻地将纱布一层层揭开，手上的伤口渐渐露了出来，果然已经结痂了。
　　梅青道：“我说什么来着？江湖第一神医非我梅青莫属！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一夜功夫就好了！”
　　南宫玉忍住笑，想起她腹部上的伤来，追问道：“那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梅青点头道：“当然……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一时口快差点说漏嘴，这腹部上的伤自然要再多一两天才能好啦！
　　南宫玉这才放下了心，他指了指梅青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你还不赶紧去梳洗一下？一会儿我让雪儿把早饭送过来。”
　　梅青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哈哈大笑道：“呀！哪来的疯婆子？”说着便转身跑出去了。
　　南宫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久久方收回视线，嘴角一勾，笑了。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让青玉二人独处的时间太少了：）
这一节就让他们俩好好地独处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