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局》琛小玉

4、第 4 章

　　“你以为酆都的通行令牌很好弄吗？一万钱我都算收的少了。”赛半仙说。

　　顾辰谦扯了下徐泽的袖子，急忙说：“行，一万钱就一万钱！”然后准备掏钱。

　　赛半仙抬了下手：“别急着给，我弄来了，你们再钱货两讫。你们几个都谁去？”说完指着徐泽，“你不能去。”

　　“为什么！您不会是因为我刚才说您打劫就不让我去吧？”

　　“你那一句话，我还真没放在心上。我是为你好，你体弱，酆都阴寒，你有命去，没命回。”

　　顾辰谦凑近白苏，关心道：“酆都阴寒，你要去吗？”

　　“当然去！我还没去过酆都呢，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顾辰谦笑着说：“行，那就一起去。”

　　“我不去了，一万钱太多了，我在客栈等你们吧。”杜仲说。

　　“也好。”顾辰谦从乾坤袋中掏出交子递给赛半仙，“这是两万钱，我先预付了。您要是没弄到令牌，退我一半，顺便带我俩去酆都门口看看，我们还没去过呢，有点好奇。”

　　“你倒是会盘算，不过你别想着能混进去，没令牌绝对进不去。”赛半仙接过交子，“现在时辰尚早，戌时三刻你俩再来这儿，我们一起出发。”

　　******

　　戌时三刻。

　　白苏、顾辰谦坐在前厅静静地等候赛半仙。

　　屋外光线昏暗，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黑漆漆的。

　　顾辰谦嫌弃地撇了下嘴：“赛半仙真是又财迷又抠门，也不知道买个大点的油灯，或者多点几根蜡烛。”

　　正说着，余光中有人影晃动。

　　两人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突然出现，吓得两人不由心中一颤。

　　顾辰谦见是饿死鬼，长舒一口气：“好家伙！你走路没声啊！吓我一跳。”

　　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面前的饿死鬼还是白天的那副模样，但白天那时他是人，现在却浑身散发着阴气，似乎变成了游魂。

　　总不能几个时辰没见，人死了吧？

　　白苏下垂的右手聚集十足的真气，但没有出招，直视饿死鬼，质问道：“你到底是凡人，还是游魂？”

　　“我白天是凡人，晚上是游魂。”

　　饿死鬼从宽大的袖口取出两块黑底白字的令牌递给他们：“令牌弄来了，你们收好，等会儿过奈何桥，要拿给孟婆看，不然你俩会被逼着喝孟婆汤的。那……”

　　他说到此，顿了下，问：“你们要出恭吗？”

　　“啊？”

　　白苏与顾辰谦面面相觑。

　　既然令牌弄来了，下一句怎么着也应该是“那我们走吧”，结果饿死鬼来了这么一句，让他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白苏战术性咳嗽了下，掩饰尴尬。

　　顾辰谦试探性地问：“出恭？是我理解的那个出恭吗？”

　　“你们凡人外出游玩，每到一个景点不都要先出恭一下吗？酆都没你们凡人的茅厕，你们要不先在宅子里解决下？免得去那儿憋着，怪难受的。”

　　“呃……你还怪贴心。”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除了尴尬，还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其实没那么尿急，但是既然人家好心提醒，还是去酝酿一下吧。

　　“有劳带路。”顾辰谦说。

　　三人在漆黑的宅子里走着。

　　顾辰谦边走边说：“你主人这么……”他把“抠”字硬生生咽回去，“勤俭节约，院里都不挂灯笼，晚上走路也不怕摔了？”

　　“不是有月亮吗？遇上阴天可以打灯笼。”

　　“呃……”顾辰谦尴尬地笑笑，“好吧，你说得对。”

　　白苏跟在一旁偷笑了下：“饿死鬼，我能问下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状态的吗？”

　　他曾听闻有一种人，白天是凡人，晚上是游魂，不生不死，永世长存，俗称“半死人”。

　　然而这些年，他医人无数，要么生，要么死，从没遇到过死了一半变成半死人的情况，不免好奇。

　　饿死鬼继续往前走着：“我十六岁那年家乡旱魃作祟，赤地千里，饿殍满道。主人当时在路边捡到刚刚饿死的我，便把身上唯一的还阳丹给我了。但是给他药的好像是个骗子，卖他假药，以至于药效不够，最终导致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夜啼鬼呢？”

　　“他现在是人，之前是夜啼鬼。主人有天晚上带着我走夜路，正好遇到那个卖假药的骗子，我当时吓唬他一下，他便赔了个真的还阳丹。之后我们路过一个村子，遇到了个被遗弃的婴孩，刚断气化作夜啼鬼，师父便用还阳丹救活了他，然后带了回来，抚养长大。”

　　“那你有没有好好教训那卖假药的一顿？”顾辰谦语气诙谐地开起玩笑来，“把你害成这样，咋说也要打得他满地找牙，说话漏风。”

　　饿死鬼没有察觉顾辰谦的玩笑话，一本正经地回答：“主人确实打了他一顿，但是没把他的牙打掉，只是让他赔了点钱，就放他走了。”

　　一旁的白苏偷笑了下，还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啊！

　　顾辰谦见把白苏逗乐了，也跟着开心起来。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白苏好奇道：“饿死鬼，酆都的令牌是怎么弄来的？”

　　“向酆都门口值班的守卫买的。”

　　“多少钱？”顾辰谦追问，“我要是以后想买，能自己去买吗？”

　　“你当酆都一夜游呢！还能随时买门票不成！”身后传来赛半仙的声音。

　　四周太黑，顾辰谦和白苏回头看去，看不清赛半仙的脸，只能看清他的站位。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前提是鬼得认识你，不然谁敢收受贿赂。”赛半仙说。

　　顾辰谦笑了下：“嘿嘿，我就是随口一问。”

　　******

　　三人出了城，来到一片树林中，沿着林中溪流走了许久，突然一片浓雾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阴阳交界的地方，你俩等会儿一前一后踏着我的脚印走，若是踏错了过不去，我不退你那两万钱哦。”赛半仙说。

　　白苏、顾辰谦依次跟在赛半仙身后走着，逐渐走入浓雾中。

　　白苏一边踏着赛半仙走过的脚印，一边默默记下落脚点、脚印之间的距离、朝向等信息。

　　三人在浓雾中走了一会儿，四周的雾气渐渐稀薄，最终从雾气中走了出来，一条荒凉的大道呈现在眼前。

　　大道上形形色色的游魂正与他们相向而行。这些游魂不似那害人的邪祟般看起来凶神恶煞，除了有些病态感外，倒与寻常百姓无异。

　　赛半仙见白苏、顾辰谦不时看向沿途擦肩而过的游魂，主动解释：“今天中元节，这些游魂都是回乡看望亲人的。”

　　白苏、顾辰谦好奇打量游魂的时候，这些游魂也向两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赛半仙从袖中取出两颗黑色的小圆珠，递给顾辰谦：“活人不可能出现在黄泉路上，你们把这个蔽阳珠塞腰带里，遮蔽一下身上的阳气，他们就不会老看你们了。”

　　他说完似乎想到什么，急忙补充了句：“借你们的，加钱也不卖！”

　　顾辰谦把已经到嘴边的“这俩珠子多少钱，我买了”咽了回去。

　　他嘿嘿一笑，改口道：“我也没说要买呀，看把您吓得。”说完上前，接过两颗蔽阳珠，将其中一颗递给白苏，另一颗塞入自己的腰带里。

　　顾辰谦看了眼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泉路，对赛半仙说：“前辈，这条路看上去很长，要不我御剑带你走吧？”

　　“别别别！你一个修仙之人在冥界大张旗鼓地御剑飞行，是想把这沿途的游魂都吓死不成？”

　　“还用吓死？他们本来就是死的！”顾辰谦吐槽道。

　　白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呃……

　　赛半仙被顾辰谦的吐槽弄的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无力反驳。

　　“总之，我们还是步行吧，低调点。”

　　*******

　　三人走了许久，身后的浓雾早已淡出视野，消失不见。

　　白苏走路的步伐突然放慢，从领口中取出伏魂玉，拉直挂在脖子上的细绳，反复正面反面地看着此玉。

　　“怎么了？”顾辰谦问。

　　“这玉好像一直在跳。”

　　白苏话音刚落，一股黑烟从伏魂玉中冒出迅速飘走，并在不远处聚集成一个人形。

　　人形黑烟散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正是上次被顾辰谦劈得灰飞烟灭的前川。

　　顾辰谦瞠目结舌，用力眨着眼，确认眼前看到的不是幻觉，随即伸手将还处于茫然之中的赛半仙揽到身后，右手闪现白剑，直指前方。

　　白剑至阳的剑气一闪，惊得四周游魂们纷纷退避三舍。

　　前川深吸一口冥界的空气，瞬间身心舒畅，感慨道：“总算出来了，被困在伏魂玉中这么久，憋死我了！”

　　“我那天明明把你劈得灰飞烟灭了！”顾辰谦惊愕中透着困惑。

　　前川嘴角轻扯，发出一声嘲讽的“哼”笑，语气轻蔑地说：“我可是不夜冥王的前锋，若是这么容易被你干掉，还配做前锋吗！”

　　白苏低头看着手中的伏魂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晚你钻进了伏魂玉中是吗？”

　　前川坦然承认：“还不算太笨。”

　　“你怎么进去的？那晚伏魂玉为什么没用？”虽然没指望前川能回答，但是白苏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因为伏魂玉只能收集残魂，我没有被打得飞灰烟灭前，伏魂玉对我是无效的。”

　　伏魂玉已经三百年没有被使用过了，而两百年的那场《净邪秘笈》争夺战中，悬济派被大举进犯，藏书阁的不少秘籍也在那场大战中丢失。

　　丁公藤凭借记忆写了很多秘籍，但是秘籍太多，他没法把藏书阁的所有丢失的秘籍都默写出来。白苏觉得伏魂玉只能收伏残魂这一信息应该也是在那时遗漏的。

　　白苏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后怕，那日他带着一个无效的伏魂玉和师兄弟们一起行动，要不是遇到顾辰谦，以前川的实力，只怕他们已经命丧黄泉了。

　　前川突然看向顾辰谦、白苏、赛半仙三人身后，嘴角上扬，面露得意之色：“不管怎样，还要谢谢你这半个月来将此玉放到了灵气充裕的地方，让我吸了不少的灵气，使得身体得以恢复。”说完振臂一挥，“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顾辰谦突然察觉背后有阴气袭来，抓着赛半仙的胳膊向左闪去，白苏同样察觉到异常向右躲闪。

　　嗖！

　　一根巨型毛笔从两人中心飞过斜插下来，重重地将黄泉路的地面插出了深深的裂纹。

　　白苏、顾辰谦顺势看去，只见倦笔书生身形一闪，衣袂飘飘地落在前川身边。

　　“你先走！”倦笔书生说。

　　前川点点头：“好，这儿交给你了。”

　　前川阴力没有恢复，不能瞬间消失，只得一路狂奔向远处跑去，以免被等会儿的大战波及。

　　赛半仙躲在顾辰谦身后，紧紧地抓住他背后衣衫的布料，惊慌失措地说：“你们的恩怨别捎带我啊！我只是想来赚个钱！我不想死啊！”

　　“白苏，你保护前辈。”顾辰谦说完抬起白剑，直指倦笔书生，“让我会会倦笔书生！”

　　倦笔书生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我打？你还差得远呢！上次为了救前川，姑且放你一马，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右手一抬，斜插在地的巨型毛笔“嗖”的一声飞入掌心，随即执笔一挥，仿佛在空中泼墨作画一般。

　　阴冷的水墨线条如龙蛇般游走，凝聚成一道道凌厉的攻势，铺天盖地地向顾辰谦席卷而来……

　　顾辰谦挥舞白剑，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划破漆黑的夜空，与水墨阴气在空中相互交织、碰撞……

　　“年纪轻轻能有这般实力还不错。”倦笔书生话锋一转，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傲慢与不屑，“不过，想要做我的对手，你还差得很远！”

　　他手中毛笔猛然一挥，众多水墨阴气再次铺天盖地地向着顾辰谦袭来……

　　顾辰谦剑走龙蛇，但对方招式面积太大，还是被其中一股阴气击中，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他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急忙看向白苏，震惊中带着困惑，只见白苏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那些阴气似乎刻意避开了白苏。

　　白苏也懵了，倦笔书生竟然没攻击他。

　　突然，倦笔书生对着白苏猛然毛笔，一道阴气如刀锋般瞬间划过白苏的脖颈。

　　“嘶——”

　　白苏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一看，脖颈上的细线已被切断，伏魂玉向下坠落。

　　倦笔书生做了个凭空抓取的动作，伏魂玉连带着断裂的细线径直飞入掌心。

　　白苏摸了下右侧脖颈，抬手一看，只见掌心和四指上满是鲜血，但还没到血流如注的程度，急忙点了几处穴道止血。

　　倦笔书生腾空而起，踩在悬浮的巨型毛笔上俯视下方：“今日暂且放过你们！下次再见就是你们的死期！”随即身形一闪，追上已经跑远的前川，将他拽上巨型毛笔，消失在夜幕中。

　　顾辰谦困惑地看着白苏，从刚才的对战来看，他觉得倦笔书生是打算杀自己的，但是似乎不打算杀白苏。

　　“你俩认识？”

　　白苏一脸迷茫地回答：“不认识啊，我怎么可能认识冥界的邪祟！”

　　“那他刚才为啥对你手下留情？”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他。”

　　顾辰谦笑着说：“不会你俩上辈子有亲，他放你一马吧？”

　　“呃……应该不会吧。我在藏书阁看过倦笔书生的介绍，他都存在上千年了，我总不可能是他千年前的亲戚吧？太扯了。说不定他只是想要伏魂玉，怕对我下手太狠，把伏魂玉震碎了。”

　　“也有这种可能。”顾辰谦困惑地挠挠头，“他一个邪祟要伏魂玉干嘛？”

　　“也许是怕我们现在知道了正确的用法，以后用伏魂玉收伏他们？”白苏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不然实在想不通他要伏魂玉干嘛。

　　顾辰谦耸耸肩：“算了，不想了，反正活着就是好事。”

　　*****

　　一直躲在白苏身后的赛半仙轻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妈呀，刚才吓死了！还以为今天我这条老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说完视线在顾辰谦和白苏之间游移着，若有所思。

　　顾辰谦察觉到赛半仙的异样，疑惑道：“前辈，您老看我俩干嘛？有什么问题吗？”

　　“能说吗？”赛半仙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顾辰谦眉毛微挑，看赛半仙的表情，有一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预感，但还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怂恿道：“您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