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认哥记》于也安

1、继父

　　纪铭看着桌子发呆。
　　这张桌子是一个月前他陪老妈去买的，桌上有他爱吃的红烧排骨，青椒炒肉，干煸豆，还有热腾腾的鱼汤。
　　他今天刚从学校补课回来。
　　今天出了月考成绩，他第一次拿了年级第一。
　　旁边坐着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妈妈。
　　这本该是很愉快的一餐，除了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
　　“来来来，小铭是吧，多吃点多吃点，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人一边眯了口酒，一边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排骨，纪铭刚看着他用这双筷子吃了几次干煸豆。
　　纪铭眉头微皱，他讨厌别人给他夹菜，更讨厌有人叫他小铭，但他还是按下心中的不快，说了声谢谢。
　　“你家小子，好，有礼貌。”李大为说句话不忘喝口酒，突然又嘿嘿一笑，“哎呦，倒是说错了，现在是我们家小子。”大概是嗓子长期被烟酒熏染，他的笑声活像拉动铁皮的风箱声，纪铭只觉得听了让脑袋也嗡嗡响。
　　“铭铭呀从小就是这样，讲礼貌，成绩又好，我这个当妈的，对他最是放心。”
　　田淑良平时话不多，但提到她儿子的时候却总是要多说两句，无论是在街坊邻居面前，还是在李大为，这个即将要成为他继父的男人面前。
　　李大为眯着眼睛喝完一盅酒，那享受的样子像是喝什么琼浆玉露般，怂着眉头啧啧几声，“嘿，这个酒倒是不错。”
　　“这是前两天张大姐拿来的，再给你倒点。”田淑良笑得腼腆，一手把额头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一手去拿桌上的酒盅。
　　纪铭才发现今天他妈妈放下了十几年一直绑着的头发，似乎穿了新衣服。
　　他又看了看笑着一口黄牙的李大为。
　　有些刺眼。
　　饭后，纪铭做完了语数外三门作业，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要不要去跟小铭打声招呼。”
　　“不用了，他学习着呢。”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又在门口说了几句什么房门才吱呀一声被关上。
　　纪铭拿起杯子准备去接点水，早就渴了。
　　饮水机咕隆咕隆响了几声，田淑良走了过来，“要喝水告诉妈，妈给你倒，写作业累着了吧。”
　　“没。”
　　“要注意休息。”
　　“嗯。”
　　田淑良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才开口道，“妈跟你说件事。”
　　纪铭低头看了眼水杯，他不想说那个男人的事。
　　“你觉得你李叔怎么样？”田淑良已经把头发扎起来了，但她还是挽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似是不好意思在儿子面前说这样的话。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李大为，虽然他对这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但他也知道这几个月家里煤气罐、大米都有人抗上四楼，冰箱里、柜子上也老是会出现些家里很少出现的吃的喝的，田淑良甚至有了两根口红，最重要的是，她的好像笑变多了。
　　“嗯。”纪铭又喝了口水。
　　田淑良像是松了口气般笑了一下，“那就好。”
　　田淑良的表情让纪铭有些隐隐的不舒服，他感觉他突然和田淑良之间突然有了一道墙，看不见摸不着。
　　“明天李叔说接我们去他家吃餐饭，你准备准备。”
　　“不了。”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得太直了，他又补充了句，“明天要早点去学校，补课。”
　　“又要补课，不是今天补了一天吗？”
　　“最近要参加一个比赛。”
　　“那行吧，明天就不去了，你今晚早点睡，别太累着了。”田淑良挺失望的，但儿子学习上的事，她却从不敢耽误。
　　纪铭回到房间，把英语和语文作业做完，上了床。他以为他会睡不着，却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到了天亮。
　　“铭铭，七点了，你们补课几点开始啊？”
　　“知道了，马上起。”
　　纪铭出门的时候也才七点半。
　　其实今天不用补课，学校是肯定进不去的，他想了想，给王峻峰发了个消息。
　　“篮球？”
　　“马上到！”
　　他们打球的地方默认是市体育馆。安市本来是个附属市，前几年才被分出来，用王峻峰的话说就是本来就是个鸟到处拉屎的地方现在成了个鸟拉坨屎还嫌小的地方。不过这样一分也有好处，成了一单独的市，上面就开始搞城建，什么体育馆图书馆的都建了起来，体育馆里篮球架、乒乓球桌，甚至老年人哐哐甩腿的设备都有，还挺全乎。
　　六月份的天即使是七八点钟太阳也烤的人受不了，纪铭上了辆公交，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下了公交，一个人从他旁边冲过来，他被撞的趔趄了一下差点踩到了身后的水坑，他操了一声。
　　纪铭刚想开口却发现旁边早没人了，身后隐隐传来“抓小偷”的喊声，过了十几秒后面才风风火火追过来一个大妈，那大妈看似乎不上了，骂了几句走了。
　　他揉了揉心口，刚被撞的有点疼。
　　一个当小偷的小孩？
　　纪铭皱着眉掏了掏口袋，手机、钱包都在。刚走到体育馆门口，王峻峰也刚到，看见他就像花孔雀开屏一样跑了过来。
　　“铭哥，铭哥，挺早的呀！”
　　“早你不也起了吗。”
　　“卧槽，我妈六点钟就把我叫起来读书，你说我是读书的那块料吗！”
　　纪铭看了他一眼，他一黑不溜秋的脑袋上一中间长两边短的寸头，估计是昨天刚剪的，“不是。”
　　王峻峰摸了摸脑袋，似乎对自己的发型颇为满意，“嘿嘿嘿，所以我跟我妈说找你图书馆做作业才溜出来的，我妈问你的话你可别露馅了。”
　　纪铭没理他，“还有人呢？”
　　“嘿，那帮小崽子周末过的跟猪一样，我打电话过去都没醒呢！还得等个十几分钟吧。”
　　纪铭和王峻峰打了个热身，人慢慢齐了。
　　“铭哥，你今天吃什么火药了，这么猛！不行，我得歇会歇会。”
　　纪铭没理他，一个高跳又进了一球，打球的看球的人中传来几声牛逼。纪铭却只顾打自己的，他觉得心中有一团火，他想发泄出来，却只有汗液从他身体中流出。
　　周末体育馆人要比平时多很多，都是些学生。纪铭十五岁就快一米八了，长得还是那种阳光校草范，只是他性格偏冷，就成高冷男神了。现在在篮球场上这么汗水一洒，场边围着的都是小姑娘，有初中还有高中的。
　　“唉，铭哥，看那。”
　　王峻峰挤眉弄眼的撞了他一下，纪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转身运了一个球直接砸他脑袋上。
　　王峻峰嗷的叫了一声，纪铭拍拍手走到放书包的椅子上喝水。书包拉链都还没拉开，一瓶冰红茶递了过来。
　　是刚刚王峻峰叫他看的那个女生。
　　宋媛媛扎着高马尾，穿了件蓝色短袖，白色百褶裙，手里拿着羽毛球拍，倒是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感觉。
　　“谢谢。”纪铭接过冰红茶没直接喝，虽然他现在确实有点渴。
　　宋媛媛抿嘴露出个微笑，“听说这次月考你第一，恭喜你。”
　　纪铭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谢谢了一句。
　　“下午一起去图书馆吗？这次你数学又是满分，能帮我补习一下吗，我数学不太好。”宋媛媛眼睛笑的弯弯的看着他，又生怕他拒绝一样加了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家要去走亲戚。”
　　继父也算亲戚吧，虽然他不去。
　　“哦哦，那是没办法，你忙自己的事要紧。”宋媛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干脆，“那明天上学见。”
　　“明天见。”
　　宋媛媛刚走，王峻峰的脑袋又不知从哪探了过来，“我们纪大校草，要不要这么冷酷无情啊，校花都撩动不了你的芳心。”
　　纪铭撇了他一眼，把手中的冰红茶塞给他，拿起自己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打球。”
　　七八个人挥汗如雨的打了几个小时，然后到街边搓了一顿火锅，一伙半大小子跟饿狼扑食一般，锅底都被捞干净了。
　　从火锅店出来，走到一个巷子拐角处，就看到巷子那头七八个人前后左右的站着，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男生低着头，背靠在青砖墙上。
　　“操，猪头强！”
　　王峻峰看见那头几个人，打头的就是朱志强。朱志强算是学校里的校霸，带着一帮每个班最乱的一伙人，在学校横行霸道。王峻峰志愿也是当校霸，却看不起王志强，因为朱志强这人品性太差了些，不仅爱横着走，更爱欺负低年级的学生和学校里的老实人，实在让人瞧不起。
　　“铭哥，我去看看。”王峻峰是个急脾气，不等纪铭回答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哎呦，这是谁啊，这么多人围着人家一个小学生，要不要脸。”
　　朱志强扭头一看，原来是死对头！
　　“怎么，想一块来找死啊。正好，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王峻峰鼻子哼一声，“这八百年前的台词你就别用了吧，能不能有点新意？要打就打。”他又朝那小孩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操，你打人小孩打这么惨！”
　　“我操你妈，我还没打！”
　　王峻峰对着他又是一通国骂，朱志强那边四五个混混就围了过来，个个都比他高。王峻峰看着他们人高马大的几个人也不怵，只要有纪铭在，他就有胆。
　　“你……”朱志强被噎得话都说不出，抬起拳头就准备上。
　　他刚想动手，就看到纪铭从后头慢吞吞走了过来。朱志强想起之前被纪铭掐着脖子打，一下子没了底气，不过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输。
　　“纪铭，这次的事你别管，这个小子我非教训不可。”
　　纪铭挑了挑眉，朱志强这次有点长进，前几次可是看着他就跑了的。
　　“我呸，我铭哥不管我难道管你啊！还有，这里谁还比你欠教训？要点脸吧！”王峻峰不等纪铭开口就噼里啪啦一通骂，朱志强一阵脸黑，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好丢下一句你们等着，跑了。
　　“我去，猪头强这会儿还挺硬。”王峻峰大获全胜，心情正好的评价了一句。
　　纪铭走过去看着刚刚那个小孩，才发现这小孩长的是真好。虽然有些瘦，但脸又白又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警惕的盯着他，嘴角抿的紧紧的，只是脸上有一块巴掌印，似乎还有点肿，衣服还脏兮兮的滚了一身灰。
　　王峻峰刚赢了一局，神清气爽，这会装起了大哥哥，“小孩，几岁了，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一个人乱跑吗？”
　　那小孩动了动嘴，看着纪铭小声的说了句，“十二。”
　　“我去，你别骗我，”王峻峰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就你这小身板？”
　　纪铭看着那小孩，确实又瘦又小，还没他十岁的时候高，衣服还有点不合身让他看起来更小了。
　　小男孩像是怕他们不信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学生证递给了纪铭。
　　还挺机灵。
　　纪铭接过来，学生证上面的照片被撕了，不过还有字，写着中心小学五年级三班，吴明。
　　“卧槽，你这名字还挺有趣，到底是有名还是无名啊！”王峻峰看见他的名字笑了两句又装起了大哥哥，“跟你讲，小孩不能挑食，不然长不高，你这么矮肯定是因为不吃饭吧，你现在不吃饭，以后就长不高，小矮子就容易被欺负……”
　　纪铭没管王峻峰在那边唠叨，从书包里拿出管软膏递给那小孩，这是他上个月手腕被篮球砸肿了的时候在药店买的，也不知道用脸上有没有用。
　　那小孩盯着他，眼睫毛颤了颤，没接。
　　王峻峰拿过那管软膏直接塞他口袋里，一边塞一边说，“唉，我说你这小孩到底怎么回事，不说谢谢就算了，还不接，有没有礼貌……”
　　“走了。”纪铭不管一个劲嘚啵嘚啵的王峻峰，抬腿就走，他看得出来，那小孩被他们围着有点害怕。王峻峰话没说完，只好跟着纪铭走，回头还补了一句，“下次有人欺负你，报我们铭哥的大名。”
　　周一正式上课，一进门王峻峰就从教室窜出来搂着他的肩一脸奸笑。
　　“铭哥，你这桃花运真不错。”
　　纪铭走到座位一看，一盒牛奶一袋面包静静躺在他桌子上。
　　旁边的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了，就只有王峻峰打趣一般朝他挤眉弄眼的。“唉，我们铭哥就是脸帅大长腿，姑娘们一个个看的都走不动道啊。”
　　纪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哎呦，还有情书。”王峻峰在桌上翻了几下，找出一封粉色的信封就准备打开看。旁边的人见状都围了过来，把这小小的课桌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收不到情书，看看别人的也是好的。
　　纪铭却一把抢了过来，“去你的，”他瞪了王峻峰一眼，把牛奶面包扔给他，“吃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能能能。”
　　这时班主任赵继刚走进来，被乱糟糟的教室气的不轻，用手敲了敲讲台，扯着大嗓门喊道，“孩子们，周一啦！周一啦！收收心成不？你们就不能学学三班，乱得像个菜市场，以后是都准备去卖菜吗？”
　　一群人都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书来准备早读。
　　“三班还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一群书呆子！”他们一班一向和三班不和，听到赵继刚拿三班说他们不如三班，王俊峰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没想到李继刚听力这么好，王峻峰小小的抱怨句也被听到了，立刻受了一个粉笔头。
　　“是你的手下败将吗？那是人家纪铭的手下败将，有你什么事？”李继刚又长篇大论了一通，才把英语课代表叫上来带着他们早读。
　　纪铭在李继刚的唠叨中吃着自己的烧麦豆浆，然后看都没看就把桌上的信封塞课桌里。
　　学校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把一节历史课安排在上午，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纪铭昏昏欲睡，正准备趴着睡会，坐他前面的王峻峰却一个劲儿的摇他。
　　“你他妈干嘛！”
　　“诶，宋媛媛，找你的。”
　　纪铭回头一看，宋媛媛正站在后门口望着他，见他回头立刻朝他招了招手。
　　纪铭虽然是校草加学霸，学校一半的女生都对他芳心暗许，可也都知道他打架是出了名的狠，能像宋媛媛这样找上门的实在不多，也难怪王峻峰这么兴奋。
　　宋媛媛见他过来，扬了扬手中的试卷，“纪铭，上次去约你去图书馆你没空，我只能来班上找你了，这次月考的试卷，有个题目我不太懂。”
　　纪铭看了看题，耐心的跟她讲了一遍。
　　“哦哦，原来是这样了，”她看着纪铭正在低头把笔盖套回笔上，“这个知识点我老是不会用。”
　　纪铭随口回了句，“多练题就行了。”
　　宋媛媛脸色微微一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说道，“以后有不懂的题我能来问你吗？”
　　纪铭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可以。”据他所知，宋媛媛也是年纪前十，应该没几个题能问吧，不耽误时间。
　　而他却不知道，从他出门的那一刻，校花校草郎才女貌的流言就已经满天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