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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您不委屈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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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纥帐内。
再度被抓回来的李霄,待遇可就没有上次那么好了。莫言卓没有再找她问口袋书的进展;饭食也变成了回纥最普通的家常菜,一连好几天都是同样的两道菜,没有一道是她能咽得下去的。
李霄不敢再试探莫言卓的底线,没再走出帐篷。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几天,可汗还是没有来也没有召见她。李霄渐渐有点急了起来。
倒不是多希望见到可汗,关键是没有见到可汗,她还真没法完成口袋书。因为之前每写完一章,她都会拿着药材和写好的章节去给莫言卓看,请他批示。因为已经画好了在书中,自然地,有一部分药材就没必要拿回来,便留在了他的帐中。
可是现在书丢了,要重新画的话,就要凭空画出十几药材还不能出差错,李霄自问还没有这样的实力。于是,她只好请求通事代为转达一下给可汗,让他把之前的药材拿回来,她好临摹进口袋书。
第二天,通事回来说:“可汗公事繁忙,没时间接见他;或者马姑娘可以尝试去可汗帐外等着,也许能碰巧等到可汗刚好有时间的时候,亲自跟他说。”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这一等,李霄和通事足足在帐外等了一个时辰,而且还不是可汗帐外,离可汗的帐篷还隔着好些帐篷。
“连累你了。”李霄不好意思地跟通事说。
“没事,一般老百姓也没机会见到天子,我已经很幸运了。”
是呀,按说一个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天子,要见到天子,在偏殿等上半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样想着,李霄也坦然了一些。
在太阳快要下山,李霄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她终于被允许进入可汗的帐篷了。
但可汗还在批阅奏折,李霄进去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李霄很规矩地又站了半个时辰,可汗还是没有看到她的存在。通事远远地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一口。
“咳咳~”
李霄干咳两声,制造一点声响,想证明自己是个大活物。
莫言卓还在专注地批阅他的奏章,没有任何反应。
李霄只好杵在那,又杵了半个时辰。
李霄旁边的书桌上,就放了好几本书,她也不敢拿来看,一则看不懂,二则万一看到了人家国家机密什么的,就不太好了。所以就一动不动,杵着。直到实在杵不动了,只好开口说:
“那个,打扰您了,民女是想来取一下之前放在您这的几根药材,好替您画进去您的口袋书里。”
“扔了。”莫言卓头都没有抬,冷淡地说。
“扔了?!”李霄一时激动,失态地脱口而出,这么重要的东西,花了她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都快要把半个草原踏遍了才寻到的,就这样扔了?
“扔哪了?要不,再找找?”李霄稳了稳心神,尽量压低声音,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喂猪了。”
喂猪了?可汗家的猪还吃草药?这破天荒头一回听说呀!
“那.......那算了,不打扰可汗了。”李霄出可汗帐篷的时候,觉得脚步都是虚虚的,不知道是站麻的,还是饿晕的,还是心凉的。
茫茫草原,不辨东西,就算她记得是在哪里找到的草药,也根本没办法直接找回到那个地方啊。所以说,对于李霄来讲,找一个草药,跟找十个草药,跟找齐上百个草药,工作量都差不多的,因为都是要从头开始搜索。
尽管如此,第二天一大早,李霄还是收拾好悲壮的心情,鼓起仅存的勇气,背着个小箩筐,上路了。
“走吧,通事大人,马儿呢?”她跟等在那里的通事说。
“马儿生病了。”
“阿?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
“可汗说,它不肯吃肉。”
“可是,马本来就不吃肉阿!”
“总之,听可汗说它生病了。”
“好吧,知道了。”
李霄心想:这马归你管,你都不知道它吃不吃肉。可汗要它生病,它就得生病。耍我呢吧?没有马,单靠我这两条腿,不得一年半载才找到齐这些草药吗?
俗话说得好,马死落地走。走就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一天下来,李霄也没走出多远,箩筐里只有一棵草药,还是之前已经画进去口袋书的。
“这样下去,我的腿非断不可!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这天,通事照例去给可汗回报一天的工作。
“今日如何?”
“回可汗,马姑娘从坡上摔了下去。”
“什么?!”可汗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过可汗放心,她的家丁及时发现,从半坡追了过去拦住了,马姑娘可能就是擦伤点,没什么大碍。”
这天晚上,李霄求见可汗,可汗破天荒地一下子就接见了她。
只见那可怜的小姑娘,扶着一根破竹杠,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帐篷,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地缓慢,那么地艰难。
可汗原本关切地注视着她的脸,不由得仔细地打量起她手上的这根极富悲情色彩的破竹竿,还有她那条因工伤无法再正常执行走路任务的小长腿。
“可汗,民女,恐怕再也无法完成可汗交给的任务了。”
“哦?”可汗盯了她半晌,好气又好笑。
“民女今日摔伤了腿,恐怕,如果没有马,民女再也无法如期找到药材完成口袋书了。”
“腿受伤的话,恐怕骑马也不方便吧?”可汗故意说道。
“方便的,我是说,我可以勉为其难骑一下,总比走路好,您说是不是?”
可汗差点就没忍住,“行吧,明日马儿应该病好了。”
第二天,李霄终于骑上了快马,接下来的几天就顺利多了,一下子就采了上十道草药回来,工作效率杠杠的!
晚饭的时候,忽然宫女依兰说,“我听通事说,可汗今天外出打猎,手受了重伤。”
李霄不由得想起之前可汗从马上摔下来,鲜血直流,却还有心思说笑。现在说是受了重伤,不知道得伤成什么样了。
她一时良心发现,这天晚上,特意带了金创膏,去求见可汗。
果然,可汗的右手绑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还渗出了血来,绷带粗粗绑了好几圈,确实伤得不轻。可是,可汗并没有在意,还是很专注地在批阅奏章。听到她进来的声音,可汗还是头也没有抬一下,就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有了之前的经验,李霄知道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就壮着胆子开口了:“可汗,听说您打猎受了伤,民女特意拿了金创膏给您。”
“放那吧。”可汗眼皮抬了一下,又垂了下去,继续看他的奏章。
李霄放下金创膏,没有急着走。她想着,可汗手受伤了,自己上药,应该不方便吧?也许,我可以替他换个药,缓和一下僵持的关系。
于是,她就这样正襟危坐,安安静静地看着莫言桌在批阅奏折。
莫言卓右手包扎着厚厚的布条,左手握着毛笔,动作笨拙,每翻看一页,就要把左手中的笔放下,再去翻阅。写字也是很不顺利。
只有一只手的时候,画回纥文那些鸡肠可就真的太为难了,写着写着,纸又歪了,字也变形了,还得停下来,换一张纸,重新再写一遍。有时候动作稍微大一点,不小心扯到右手的伤口,还会轻轻发出一阵呵气声,想必是扯到了筋骨。
也是,习惯两只手的人,一下子只有一只手的时候,难免会很笨拙。
李霄听得心惊肉跳,真怕这个倔强的人,光顾着工作,会加重自己的伤势。而且这么晚了,加班加点还不能好好休息。
看着看着,李霄忽然觉得,心中有个地方忽然变得很柔软,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又等了半个时辰,李霄实在看不下去,便说:“可汗,霄儿来帮您扶着奏折,好吗?”
可汗没有说话,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于是,李霄鼓着勇气走过去,站在可汗身边,轻轻地用手替他按好桌面上的纸,等到他要翻动的时候,又帮他翻到下一页。
又过了半个时辰,显然莫言卓工作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加上手受伤,体力不支,他用左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可汗,您是不是觉得挺委屈的?”李霄轻声问道。
莫言桌以为李霄说的是她不肯嫁给他的事,忽然抬起头来看她,充满期待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您的手都快摔断了,还披星戴月地批阅奏折,可是那些不知情的百姓,竟然还在背后说您的坏话……”
哦,原来她说的是这茬!
“马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斜。一时的名和利,就如同这烛影,转瞬即逝,得之坦然失之淡然;只有内心的信念,如同天上的月亮,一直都在,风吹不走雨打不掉。我只要坚持我心中的月光,又何必太在意这短暂的烛影呢?”
莫言卓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烛光还是别的原因,李霄忽然觉得,莫言卓的身影很高大很高大.....
“还有十来页,累了吧?不是说摔了腿么。”莫言卓指了指身旁的一张椅子,又朝通事摆了个撤退的手势,“坐吧,替本王磨个墨。”
李霄怕露陷儿,没敢推辞,坐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帐内安静极了,只剩下灯光摇曳,纸张时不时翻动,笔墨划过纸张,和墨条滑过砚台的轻响。
李霄做事向来认真,磨墨也乐在其中。先是轻轻往砚台表面滴上几滴清水,然后握着墨条在上面研磨,来来回回,墨汁便渗了出来。
这墨条,虽说也是上等松烟所制而成,形状却是一个狼头,而父皇所用的墨条,则是龙头。这狼头,李霄一时错觉竟把它当成了驴,自己呢,就是推着驴半夜三更在拉石磨,李霄越想越好笑。
莫言卓忽然闻到一阵奇香,那香味像花香,又不是花香;如茶味,又不是茶味。让人想起微风吹过山林的轻盈、翠鸟掠过湖面的机灵。
到底是哪里传来的香气呢?莫言卓寻着味道又嗅了几下,似乎是来自李霄身上;莫言卓还想再确认一下,把鼻子又凑近了一点……
就在他的鼻子快要碰到李霄的发丝的时候,“咚”的一声响,吓了他一跳,原来是李霄不小心碰掉一支毛笔,墨汁在地上瞬间溅起了一朵墨梅。李霄慌忙蹲下去,用丝巾擦拭墨梅,脸上一阵滚烫。
抬头一看桌子上的滴漏,时间不觉竟已来到亥时。通事早已退了出去。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莫言卓看着李霄惊慌失措地走出帐篷,才悠悠然地撕下手上沾满羊血的绷带,嘴角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
同样的计谋,不同的人演绎,效果怎么就能那么不一样呢?
这天晚上,当流水缓缓流过莫言卓的手臂,羊血随之洗净。莫言卓又捧起一捧水,洗了一把脸。不知道为什么,当水从手上流下去,莫言卓忽然伸手用力一抓,水从指缝流了下去,流了个精光。
莫言卓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有所顿悟:“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反而我不再步步紧逼,却愿意与我亲近……也许,我应该放她自由?”
(第一部完结,第二部正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