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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告白 ...

  •   宣政殿,帝王坐在龙椅之上,神情麻木的听跪了一地的大臣言之切切,他们个个额头贴地,全是一副诚惶诚恐的作态,他嗤笑出声。
      “哈哈好啊,看来朕果真德不配位,是要当亡国之君的。”
      “陛下!慎言呐,咳咳——”
      满头花白的老臣痛心出言,他连大声说句话都要喘好一会。
      其余人只是跪得更低了。
      帝王的华服衬得他人更加死气沉沉,他高高在上,扫视这些刽子手。
      他本只是出身低贱,母亲也早死的闲散王爷,除却一份俸禄外半点不碰朝堂,甚至离京城远远的,就为了表明无意皇位。他只想与妻女游山玩水,偏安一隅。
      京中死斗,那些个他名字都不记得的哥哥弟弟,死的死,疯的疯。这群该死的忠臣倒是想起自己了,以那谢家为首,高呼皇家血脉不可断,硬要推自己上位,不过是找个容易操纵的傀儡罢了。
      他不愿,他只想守着妻女,所谓皇家血脉,旁的找找总是有的。
      但他们居然认为红颜惑君,丧心病狂逼死了自己的爱妻,女儿尚且年幼,目睹了娘亲离去,高烧不治而亡,何其无辜!何其讽刺!
      他才修好了茅草屋的篱笆,后院种的那棵树还没长大,还没来得及挂上和女儿一起做的秋千。娘子还说,等来年要挖些野菊花回来,就种在篱笆的旁边……
      他的家都没了,百姓流离失所与他何干?外族入侵与他何干?去死!这个朝堂这些见人都去死!!都去斗!去死啊!!都要给他的妻女陪葬!!!!
      哈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哈哈哈哈哈……帝王坐在龙椅之上,痴痴地笑。
      随身太监只说陛下乏了,到了该用药的时辰,还请臣子们自行商议要事。
      帝印总会盖在它该盖的诏书上,太监搀扶着帝王下去,宁熹娘娘该派人来催了。
      银发老臣满心悲凉,叹着浊气,就如同这家国将尽的气数。
      “谢公的消息,灵通非常,无人能及。”
      “常相言重,若非流民涌至泗州城,家中老母心下不安来信言明,而后我又派人去细查,才得知一二。现下片刻不敢停就禀告圣上,万望此事能得善终。”
      “谢公心细,只是眼下危急,何人治水?何人止疫?”
      “常相广交天下,族中能人众多,可有举荐之人?”
      “此事危急,一时难有人选。”常思远瞥了一眼谢韫身后,“谢同也来了,料想谢公膝下才子辈出,应有一二豪杰可担此大任。”
      “此番大事,个中人物还需斟酌。可这赈灾救治,若无财无物,岂能成事。”
      谢韫挡在儿子身前,轻巧揭过。
      “还是谢公思虑周全。泗州是谢氏本家之所,想必谢公早已有安排。”
      “自然。开仓救济,又有常相慷慨解囊,后以有继。”
      殿堂之上,满朝文武隐隐站成两派,谢韫身后的人似乎多些。
      钱财算是定下了,这领头之人却迟迟未定。
      此人才能可低,但身份万万不能低了,皇储没有,那世家就得抵上。
      常言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现下文武百官各献其言,议论不停。有人走出两步,朝庙堂之上的空椅一拜,再向谢公常相一拜。
      “有一人或能担此大任,那王家二子如何?我朝将军之子,文韬武略,边疆历练得宜,民间也有威望。”
      原本七嘴八舌的群臣,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纷纷你一言我一语来论证王玚就是去南江的最佳人选,羊群之首却不做声了。
      “哪能让王二去!”两鬓花白的老人言辞铿锵。
      老将前半生征战沙场,如今却在朝堂之上看着这些人虚与委蛇,不仅不将身处水火之中的百姓放在眼里,还满嘴仁义地要把王家的好孩子推到深坑里去。
      他忍无可忍,朗声抗议:“王二年纪尚轻,恐难当大任。况且他腿伤之重,仍在轮椅之上,如何……”
      “家国危难之际,有才之人遑论年纪?”这是委婉的。
      “虽说伤到了腿脚,可脑袋总还是好使的。”这是难听的。
      “荒谬!此等要事……”
      “那你待如何!”
      “够了。”谢韫接着说,“不必吵了,此事我等拟好奏折,候圣上裁决。”
      此话一出,站在谢韫身后的人纷纷附和。对面的常思远保持沉默,眉心紧锁。
      “哈哈哈哈哈哈——何必再议!”老将摔门而去。
      他一离开便速速往王家府邸递消息,同时联络各路探子,八百里加急往西都传信。此事攸关生死,绝不可任由他人摆布。
      乌泱泱的群臣中,三两人离开,做着掷地有声又无力的抗争。
      “时辰不早了,各位自行归家罢。”羊群找到了出口,一涌而出。
      星辰已升起,月亮隐在云后,出宫的路遍地烛光,摇摇晃晃,叫人看不清前路。
      “王逾收到消息,你这么对他儿子,关系怕是更僵了。”
      “常思远,你也是从犯。”
      “谢韫,不,谢公此言差矣。天色已晚,老头子得回去睡了。”
      从前的京城里,再久远一些的时光,总有四个人把前朝太傅气得七窍生烟,那是已故的前太子、王逾、常思远和谢韫。
      他们在言堂里互相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不顾太傅扔断的笔,甚至要当场动手。
      可夜里,皇宫的护城河旁有座矮山,山腰的亭子里时常有亮起的烛火,亭子里是勾肩搭背的少年郎,他们脚边是零星的酒壶,谈笑间似乎这天下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
      可后来啊,死的死,远走的远走,剩下的再相见,也再没有饮过一壶酒了。
      “父亲,真的让王玚去吗?”
      “谢同,这漫天星辰日月,我谢家是其中几何?”
      “这……”
      “若说这君主是日月,那做臣子的自然是环绕的星与云。可斗转星移,改朝换代不过须臾,谢家要做的,是那片天。”
      谢韫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他拍了拍谢同的肩膀,“王玚当然不是最好的替死鬼,可他身份在,这京中又无人能替他做主,谢常两家都不会愿意折自家的人。”
      “要稳坐世家的交椅,心得狠呐。”再见王逾时,或许会被他提刀来砍吧。但假若他儿子真的出事了,王逾要来索命,他谢韫也敢一命还一命。
      “愚子受教。”
      “为父对你,所望甚高。”谢韫曾经也很喜欢一人,连同那人为他诞下的长子也喜爱。可那个女人竟然敢以死相逼,就为了救下那个奸夫,谢韫恨极,让母亲把她送至尼姑庵,此生不复相见。
      “是。”
      谢同想小时候,自己娘亲不让吃的糖人还是兄长悄悄带给他的。只是兄长自泗州城回来后,便变了一个人,不再上进,终日消沉,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疏远自己?
      不过没关系,他们是这世上血浓于水的兄弟,这是到哪里都不会改变的。
      朝堂商议让王玚去赈灾救济一事没多久便传到了王府。
      许明霁在盥洗室洗漱,王玚走到灯下,火舌很快就把信纸燎了个干净,他垂眸望着烛台静坐了许久,逐渐困倦。
      “五乙,明天把阿明送回竹院。”
      南江一事,若王玚以伤为由避之不去,亦能在朝中周旋许久。可是一想到朝中胡乱派遣去顶替他的饭桶酒壶,怕是南江一带死伤的百姓会更多。
      王玚会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可是此行绝非游山玩水,不能带上阿明。
      夏天的过去无知无觉,秋风渐起,又逢密密细雨,夜里的凉意又多几分。
      王玚揉了揉膝盖,伤还是落下了病根。
      许明霁从盥洗室一出门,风夹着雨丝迎面而来,他发现降温了,想起王玚没有根治好的膝盖,找到了春怡。
      “小公子有何事?可是公子有吩咐?”
      “不是,我见秋风起,想替公子寻个护膝。”
      春怡有些犹豫,公子不喜,此前哪怕宜妃娘娘亲自劝,公子也不愿戴护膝。
      可这些时日公子对许明霁的偏爱大家有目共睹,春怡对许明霁的怨愤也早就淡了许多。若许明霁能让公子更爱护己身,便再好不过了。
      她拿出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护膝,叮嘱许明霁不可强来,惹公子不快。
      许明霁掌着灯笼推开房门,映得满室华光。
      “还好公子没睡,今晚有些寒凉,用个护膝好些。”
      “我从不用此物。”王玚避开了许明霁的动作,他刚蹲下想替自己戴上护膝。
      “此膝已废。”
      许明霁把护膝重新放回前襟,丝绸裹了棉花,虽柔软但刚贴上肌肤还是有些凉的,他先暖着。
      “公子乏了,但阿明还要扰公子一会。”许明霁有些生气,气王玚自轻。
      王玚好似下一秒就要睡着,没怎么反抗,由着许明霁把他拉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交缠。
      “我曾学过一种舞,要两个人一起跳。”许明霁牵起王玚的手,搂住王玚的腰,“我往后退一步,公子就要往我走一步。”
      “胡闹……”王玚把头倚靠在许明霁肩上,露出常年不见太阳的后颈,白皙而纤长。
      许明霁右腿后撤,静静的等待回应,很真切。
      王玚耳根子软,终究还是迈步陪着许明霁胡闹,有些踉跄,但被稳稳接住。
      “公子退一步,我就向公子走一步。”一步又一步,他们的影子在罗帐上交叠,看起来亲密无间。
      “不仅是跳舞,我还想和你一起骑马,一起游山玩水,一起看月落日升,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
      王玚很安静,不回应也不抬头。
      “你不能放任自己的膝盖越来越坏,我要你陪我很久的。”
      许明霁感觉怀里的人有些颤抖,连忙捧起王玚的脸。
      两人恰好都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一时凝住视线。许明霁想自己的心脏也太不争气了,跳得这么雀跃。
      “……许先生。”王玚先避开了许明霁的目光,他现在心里堵得慌。
      “叫我阿明不好吗?”明白眼前人是什么都记得的王玚,许明霁笑着把人带到床边坐下,“现在可以帮你带护膝了吗?”
      王玚默许了。
      许明霁撩起裤腿后,看见了露出久不见人的伤痛,他抚上左膝,掌心一阵凉意。
      王玚缩瑟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么触碰过自己,他想躲,他心里好堵,好闷。
      长好的伤疤也狰狞,腿上还有好些旧伤痕,肌肉还有些萎缩。
      “别看了。”王玚挡住自己的眼睛,“别看了,太丑,没人看过。”
      “不丑,我只觉得好疼。”许明霁轻轻地系上护膝,起身弯腰,拉开王玚的手,抚上泛红的眼角。他追问。
      “画卷上那个谁也没见过?他不关心你。”
      王玚意识到许明霁要说些什么,想说话,张嘴却泄出了一声呜咽。
      “别喜欢他了,换个人喜欢吧。”许明霁凑近,微微发颤的唇近在咫尺,他最终只是吻了王玚湿润的眼角,吻得那么珍重。
      “我喜欢你。”
      直白而滚烫的字字句句,砸在王玚心里,无处宣泄的情意终于找到了出口。
      怦怦,怦怦,相拥的人听到了同频的心跳。
      窗外的雨声渐密,敲打着砖瓦发出细碎的声响。
      许明霁的呼吸拂过王玚的脸颊,王玚闭上眼。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将这个人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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