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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涉险 ...

  •   远处传来呼啸的风声。天气渐凉了。

      琴师帐前,亲卫们面面相觑,随即让出一条道来。罗万卿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伸手掀开了门帘。

      摇曳的烛光下,监军大人和美艳琴师规规矩矩地坐在棋盘两边。

      瞧见他进来,宣珩面露惊讶:“罗大人,这是怎么了?”

      罗万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宣珩仍穿着傍晚分别时的那套衣衫,手中拈着枚黑子,正待落下。琴师安静地垂下头,双手轻轻扯着裙边。

      他快速地扫了眼棋盘。黑白交错,对战正酣。乍一看不分胜负,看来这琴师棋艺确实不错。

      啧,难道这段时日,这位宣公子真的只是在同美人弹琴下棋?

      正思忖间,宣珩已神色关切地朝他走来:“罗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怎的脸色如此差?”

      罗万卿缓缓吐出一口气,勉强笑道:“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来同大人说一声,明日一早将军帐前议事,今夜早些歇息为好。”

      宣珩似是心虚地朝琴师瞥了一眼,感激地拱手道谢。待将人送出帐去,他又观察了片刻,方才同亲卫们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帐中。

      “可以了。”

      听到他这句话,棋盘之下的矮桌下忽的钻出个一身黑衣的小童。阿竹快速除下夜行衣,一边伶俐地同两人讲起今晚看到的事情。

      他年纪虽小,但跟随姜芮多年,很是机灵。虽然没完全听明白罗万卿同那车夫的对话,但仍是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一口气把那些对话背完,他又补充了句:“那个车夫身手真好,要不是我缩成一团,差点就被他打中了。”

      姜芮笑眯眯地揉了揉他发顶:“阿竹今夜立了大功。”

      小童脸颊微红,磕磕巴巴应了声,随即看了宣珩一眼,自觉地抱着衣服出去了。

      姜芮缓缓收起笑容。她敛了眉目,指尖摩挲着一枚白子,盯着棋盘出神。宣珩坐回她对面,低声道:“近日敌军调兵频繁,确是有一支部署在五营庄堡附近。若是失了此处,南部的四堡亦岌岌可危。”

      室内一片寂静。

      半晌,他忍不住去唤姜芮:“如何?可要找周将军他们商议,明夜抓个现行?”

      姜芮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寒旄部聚集了这么多人,粮草压力甚大。即便拿不到布防图,也定会大力攻打五营庄堡。只要拿下南部这些堡,里面的粮草大抵够他们过完这个冬天。”

      “周将军经验丰富,他既说了有把握,那死守岷关也未尝不可。但我忧心,邓忠或许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她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决心,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人:“宣公子……可愿试试剑走偏锋?”

      宣珩心头突的一跳,模模糊糊想到了些什么。他头一次从姜芮的眼中看到犹疑,脊背不自觉便挺得笔直。

      没有沉默太久,美貌青年倏然露出浅笑:“听凭姜小姐调遣。”

      那夜的棋局终究还是没能下完。宣公子从美人帐中走出时,已是更深露重。深深吸了一口裹了秋意的空气,他回眸看了会儿昏暗灯光下的模糊人影,随即转过身,步履沉稳地朝将军营帐走去。

      三日后,敌军多点开花,突袭沿线数个哨口堡垒。五营庄堡战事最急,守军发信求援。宣珩自告奋勇领了支队伍,奔赴五营庄堡支援。

      翌日凌晨,五营庄堡击退敌军。但监军为掩护士兵撤退,不幸被俘,生死未知。周将军面色铁青,下令全员整装,加强守备。

      美艳琴师终日待在帐内,自己同自己下棋。有时她摩挲着琴弦,不经意间拨出几个音来,却是无端惊了守在门口的小童,怯生生地掀了帘子问她“可还好么”。

      姜芮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五营庄堡并未失陷,罗万卿明显感到意外。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郑九州,也隐隐露出焦虑之相。

      这几日,赵盛寻机来见了她两次,每次都是好消息。

      布防图泄露一事已基本查清细节。若所料不错,今夜罗万卿又要去见那个车夫。他们已做了布置,就等着瓮中捉鳖。

      斗转参横,秋风瑟瑟。

      罗万卿总觉得背后发毛,走得一步三回头。甫一见到那个车夫,他便急急开口:“五营庄堡的布防图不会有错,你们没打下来,可不能怨我们!”

      车夫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

      “做什么?这回又想要什么?”罗万卿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却见那车夫抬起头,狠狠将手往下一压,大喝一声:“拿下!”

      罗万卿惊骇万分,这才发现那哪是什么车夫,分明是马大刀扮的。他环顾四周,已被悄然涌上的士兵们包围。

      喃喃自语了几句,他忽然发了狠,指着围上来的士兵们喊:“你们莫要被他骗了!我手上有周守成同寒旄部私下勾连的证据,马大刀他是周守成的亲信,想要借机杀人灭口!”

      “是么?”

      周守成面沉如水,身后跟着的士兵们手执火把,将这一片地方照得通明。

      他似苍老了几岁,眉眼间略显疲态,说话却仍声如洪钟:“那些证据,可是此人送给你的?”

      罗万卿看着已被困成粽子般的车夫,讷讷不得声。目光游移之际,他看见郑九州双手被缚身后,一言不发地被押到人前。

      双膝终于无力地跪了下去。他同郑九州,一步错步步错,终是一败涂地。

      原本,他们只是想要将那些番军赶走。他们在这片土地洒了数十年的血与汗,年年都在同那些异族拼死拼活。凭什么这些番人调转枪头,摇身一变就能领这河西的粮草?他们甚至还跟自己抱怨粮饷不公,真是何其荒唐!

      当寒旄部的探子找上自己时,他便生出一个念头:既然周家喜欢以夷制夷,我们为何不能借夷之力?

      邓太尉早年间便同他们说过,只要周家失势,河西守军就是他们的。如今,他们离那位置也就一步之遥。去年那五支番军来得正好,傻傻的还跟自己套近乎。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从决意与虎谋皮的那刻起,他就知道再无路可退。

      赵盛冷眼看着马大刀痛骂两名叛将,心中亦出了口闷气。

      周将军早知郑九州是邓忠心腹,但一直不曾有所动作。同守河西,只要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该提拔便提拔,该领赏便领赏。对那些投诚来的番人,亦是如此。话又说回来,那些作风恶劣的番人,周将军又几时收编过?

      罗万卿方才说得振振有词,却绝口不提此前他也曾被番军救过。更何况,此次勾连外敌,送出三关,那些受伤死去的将士和百姓,难道也有错了?

      他们倒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是为了争名夺利,倒还能让人少看轻几分。

      又听了会儿马大刀酣畅淋漓的怒骂,赵盛心情渐好。他同周守成微微颔首,随即提溜着那车夫,默不作声地走了。

      营地外,赵盛嫌弃地踢了那车夫一脚:“回去告诉你们首领,他眼光实在太差,找的那两个怂货就等着掉脑袋吧!要谈交易,不如同我们监军好好聊聊。”

      车夫朝前踉跄了几步,回头看了他片刻,随即迅速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中。

      月亮在云后影影绰绰。空中飘来一阵细雨,赵盛莫名打了个哆嗦。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去寻姜芮。

      “姜小姐,人已经放回去了。”

      姜芮“嗯”了一声,半晌才又道:“辛苦赵参军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赵盛思忖片刻,郑重开口道:“此番幸得姜小姐和宣大人相助。说来惭愧,枉费前月姜小姐特意提醒,郑九州和罗万卿勾连外敌,我等竟到了出大纰漏时方才察觉。”

      姜芮淡淡道:“周将军行事磊落,三关陷落之前,当是没料到他二人竟真会做出此等叛徒行径。他二人兢兢业业数十年,确是有些可惜。”

      “罗万卿行事缜密,若非寒旄部步步紧逼,让他乱了阵脚,我们也难这么快寻到破绽。周将军雷厉风行,今夜过后,定能重振旗鼓。”

      像是知道赵盛接下来想说什么,她垂眸微叹:“我们已将能做的做了。接下来,便看宣大人的本事了。”

      话虽如此,她送走赵盛之后,仍站在帐外看着若隐若现的月亮发了会儿呆。

      宣珩假意失陷敌营,为的是能同那寒旄部的新首领当面谈判。寒旄部急需粮草,孤注一掷攻打五营庄堡,并非他们的上上之策。既然死守岷关亦非己方的上上之策,那便有些可以谈的地方。

      现下五营庄堡加强了守备,暗通款曲的叛将也被擒拿。寒旄部没了底牌,守着那三个小关口,并不能解燃眉之急。

      只是……

      姜芮掐了掐手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仍旧心神不定。

      现下种种迹象看来,寒旄部的新首领步步为营、行事沉稳,应是个可以谈判的对象。宣公子机敏过人,又招人喜欢,便是姜芮自己去,也未必能比他谈得更好。

      既然如此,那她到底有什么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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