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成人侍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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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君后所居住的长乐宫位于凤仪宫的北侧，抬轿而行大约需要一炷香的工夫。赵煜登上了一架轻便的仪轿，由八名女侍抬行着，一路经行过前殿和北宫门，沿着阁道行至长乐宫的西阙，最终停在了前殿之前。
赵煜由人引着缓步而入，目光大略轻扫着周遭的景象。有个宫侍悄悄地抬起头看他，恰巧与他对上了视线，吓得又赶紧重新埋下了头。
他抬脚迈过门槛，绕过屏风，见上首坐着一位三四十岁的男人，身着云锦织金的华服，衣摆上绣有繁复花纹，头戴玉冠，颈戴玉牌，眼角虽有细纹，却不显老态，脸上正笑意盈盈的，翻阅着手里的册子。
他虽然是个男人，但容貌和神态都叫赵煜想起梁朝后宫的女人们。
把男人放在女人的位置上，男人就成了女人。真是有趣。
赵煜抬眼迎上高氏的目光，觉得自己接下来应该行个礼，但尚不知道此地的礼仪，动作不由得卡了一瞬。高氏这时已经开口，亲昵地叫道：“煜哥儿来了？快坐。”
赵煜也不纠结，顺势坐下了，只是被这个称呼叫得心中一恶。显而易见，一个与你素有嫌隙的人却对你笑脸相迎，和拜年的黄鼠狼无异。
高氏命人给赵煜沏茶，脸上堆满了关切，故作心疼地叹道：“本宫听闻你昨夜身体不适，还唤了太医用药，如今身子可好些了？可还觉得难受？”
赵煜端起茶盏，微微一抿，自然地答道：“劳太君后惦念，儿臣的身体已经无恙了。”
茶水入口，却觉一股异常的苦涩。赵煜尝出这是放久了的陈茶，动作不由一顿，心中奇道，皇帝平日里是短了高氏的吃喝么，好歹是坐到了太君后的位置上，怎么行事如此小家子气？
高氏看到他佯装昨夜无事发生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嘴上却佯装无奈地又是一声轻叹：“无事就好，你年纪轻，性子又闷，本宫今早得知消息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生怕你出什么岔子。”
说着表情又带了些埋怨，“皇帝是个勤政的，倒要本宫时常替她操心。你看看，都这个时候了，还缩在殿里批折子，饭也不用，人也不见。”
赵煜自然清楚他这话里的实际意思，知道高氏今日叫他来，无非是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想要好好嘲讽赵家一番。再看对方的神情，虽然脸上不显，但眉梢隐隐透着几分得意。
赵煜心中不由哂笑一声。但他虽然知道对方的意图，却没必要搭茬，只道了一句：“前朝安稳，后宫才能睡得踏实。”算是不轻不重地将话顶了回去。
高氏却没在意他的弦外之音，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揶揄道：“瞧瞧，不愧是小妻夫，还不乐意我说皇上呢。”还向旁边人促狭地点了点赵煜。
赵煜竟不知道高氏能得意至此，连这话都说得出口，一时有些恶寒。
高氏此时当然得意极了，自己的女儿把赵家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一个献媚的小宠都能把人活活气晕，真是没有半点出息。现在他看赵煜都觉得顺眼了不少，只觉得他让太皇太后和赵家丢了大人，高兴得连做梦都要笑醒。
只可惜赵煜这么快就恢复了从容的样子，没能叫他多看看笑话，不过就这已经够让他心情愉悦的了。
“说起来，煜哥儿原来身体这么不好，以前竟也不知道。”高氏假意地调侃完后，很快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抚着茶盏叹息道，“你虽然岁数还小，调养得快，但身上有什么毛病也要早早重视起来。不如以后凤仪宫的脉案都叫陆院使亲自把关，省得本宫担心，皇帝担心，太皇太后也担心。”
满后宫谁不知道凤君因为一个小侍晕倒，失了体面？赵煜倒用不着他提醒，只知道杖毙那奴才之后，许多宫侍和他对视手都悄悄发抖，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又喝了口茶，泰然道：“叫陆院使盯着凤仪宫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还是不必了，叫她把精力多多放在长乐宫为好。”
两人虽都知道对方话里有话，但没挑明之前，就得接着和颜悦色地演下去。赵煜自己倒无所谓，倒是高氏这样脾性的人，赵煜这句话就跟诅咒他没什么两样，脸上的表情难免一僵，赵煜全当自己没看到。
不过昨夜之事实在令高氏太过欣喜，很快就调整回来，又与赵煜正常地寒暄几轮，赵煜一一答了，直到几个回合下来话都干瘪了，高氏才转了话音，笑着问道：“再过几个月，煜哥儿也该成人了吧？”
这里的男儿女儿都是十六岁成年，被称作“成人”，应有成人礼。高氏突然这么一句，赵煜不知道他这话的用意，略略挑眉，回道：“是，儿臣六月二十的生辰。”
“成人是个大日子，该好好准备准备。”高氏言笑晏晏，笑得亲和，语气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六月的时节也好，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宫中那些蒙尘的宫殿也该打扫一遍，洗尘迎新，也算给宫里带来些新气象。”
赵煜不相信对方有那个闲心关切自己的成人礼，闻言不禁眯了眯眼睛，再略一思索话里的重点，便立即明白了高氏的目的，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后宫中，除去太皇太后的长春宫、太君后的长乐宫、皇帝的咸乐宫、凤君的凤仪宫以及部分先君所居住的仁寿宫以外，其他宫殿都没有住着人，要说蒙尘，自然指的就是这些宫殿了。
而这些宫里应该住的是什么人？后宫后宫，住的自然是皇帝的妃嫔们。说起来，皇帝登基后还未有过大选，后宫之中只有凤君一个人，的确太过空荡了，也不怪乎高氏如此迫不及待，引着皇帝和凤君闹矛盾，还特意将人叫过来暗示。
赵煜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被催着替皇帝选妃的一天，一时间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不过他从不曾把皇帝看作是梁朝时期的女子，也从没把将自己看作过是对方的丈夫，此时根本不会介意高氏想要干什么。
哪怕妃嫔一多，后宫必定争斗不休，可难道有谁敢把火烧到他的头上去吗？
赵煜手指点了一下茶盏，面色自若，应了一句：“是该好好打扫一下，免得滋生蠹虫。”
反而将高氏弄得愣住了，不明白赵煜如此一个妒夫，怎么听到这话却是这个反应，难道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么？
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是啊，旧梁换新漆，看着才敞亮。皇帝打小就喜欢新的，那些花啊草啊，都挑最鲜的摘，也不知道这挑剔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
花都要挑新的摘，人就更是了。赵煜却仍旧稳如磐石，徐徐刮了刮茶沫子，还是附和道：“喜新厌旧，人之常情。陛下喜欢新的，挑新的便是。”
只是四季有常，花开有时，惟有松柏长青。赵煜不是花，又怎么会在意那几月的花期呢？
高氏见他还是不开窍，居然还在赞同他，一时不知道对方是真傻还是假傻，都想把话直接说明了。
但顾及到皇帝并不看重男色，而且向来也是个有主意的性子，万一他把事情挑明，反而是皇帝自己驳了选秀，那岂不是落了他的颜面？
可高氏计划了半天，是预备要拿此事去戳赵煜的肺管子的。要是直接略过此桩，实在不甘心，转念又想了个由头，非要叫对方难过起来才好。
“说起来，倒还有一事，凤仪宫的人手可还够用吗？”他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笑吟吟地说道，“煜哥儿是素来会养人的，身边服侍的都是些钟灵毓秀的妙人，看着哪里像是做苦差事的？比少爷公子也不差了。日后凤仪宫若再是缺人，大可从本宫这里挑些奴才去用。”
这就是说起凤仪宫奴才背主攀附，嘲笑赵煜连人都管不住，今后定然还有背主之事了。承光和明夷听了，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赵煜却是轻笑一声，语气还带了几分清浅的赞叹：“太君后调教出来的奴才，自然是很有教养的。儿臣来时还看见几个好颜色，很是活泼可爱。”那模样和身段，一看就是给皇帝预备的，还敢大着胆子看他。
眼皮子如此之浅，只知道盯着自己女儿床上的那点事，无怪乎被太皇太后压得死死的，一点权力都捞不到，只能在小辈身上找不痛快。
高氏虽然不知对方在莫名应和什么，但还是怡然笑道：“煜哥儿喜欢，大可挑几个到凤仪宫服侍，本宫说了给你，难道还能改口不成吗？”
“不过就是可惜，胆子都有些太小了。”赵煜却面露遗憾，惋惜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奴才一见儿臣，腿就一直不住地打哆嗦。儿臣只怕他们到了凤仪宫，万一又不小心跌倒了，冲撞了什么人——”
他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调侃道，“旁人还以为儿臣到长乐宫进货来了呢。”
高氏听出他的意思，脸色不免变得有些难看。今早被赵煜杖毙的那个小侍的确是他特意送去给凤仪宫添堵的，死就死了，能让对方失态也算他死得其所。
只是他虽然不在乎一个奴才的性命，但人到底是他宫里出去的，代表的是他的脸面，此时被这么一提，终于后知后觉地愤怒起来，嘴角的笑意都有些绷不住。
但这种争锋，自然是谁先憋不住谁就输了。高氏吸了吸气，试图冷静下来，但话里的笑意还是冷了三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后莫要着急，宫中以后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些人，铆足了劲能讨人喜欢的。”
“那就有劳太君后替儿臣留意了。”赵煜也轻快笑了起来，眉梢轻挑道，“儿臣不怕等，只怕等不到。”
“……”
高氏的指甲都掐入了掌心里，被赵煜刺得呼吸都凝滞了。
他从前是皇帝的宠君，后来是当朝的皇太君后，多少人捧着敬着。就算有赵琛那老不死的压在他的头上，但大多时候也是各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哪想到忽然来了一个赵煜，伶牙俐齿的，直接就把他的面子往脚底下踩，难道是被那小侍刺激得疯了头了？
赵煜当然不会在乎他的感受，他肯来见手无权势傍身的高氏，为的是皇帝，而不是处理什么婆媳关系。觉得自己人来也来了，一盏茶也饮尽了，没耐心再继续和一个毫无用处的人虚与委蛇，索性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
李掌事早见情况不对，这时抓住机会，赶忙凑上前来，担忧道：“凤君殿下这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赵煜微微皱起眉头，略带疲乏地“嗯”了一声。
李掌事心里舒了一口气，急忙将目光转向太君后：“主子，您看这……”
高氏虽然很想和赵煜当场撕破脸，但也知道这不是翻脸的好时机。李掌事的话一出，也算勉强有了个台阶下，开口说道：“煜哥儿这是又不舒服了？快回去歇着吧，都怪本宫叫你过来，实在是关心则乱。”
赵煜放下了手，微微一笑：“不要紧，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徒留高氏端坐在椅上，脸上勉强维持的一丝笑容也立时崩塌。半晌，猛地咬紧了牙关，狠狠地挥手将桌面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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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长乐宫，赵煜步履平稳地登上轿辇，几个宫侍步行跟在他的两侧。前方仪仗开道，侍卫持戟而立，步伐整齐，自有一番威仪。
高氏此人虽然不值得赵煜上心，但今天的有些话还是值得注意一二的。仪轿稳稳地行进着，赵煜这时有了心思，将他与高氏的对话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
除开那些明里暗里无甚用处的机锋，说起来，最重要的不过是一句：凤君成人，皇帝大选……
事实上，既然提到了大选，赵煜实际要比高氏还念着此事。一是可以从中挑几个柔顺乖觉的扶值起来，拿去给皇帝侍寝；二是想等以后他们谁生了女儿，择一个灵动的去父留女。
至于其他人，赵煜虽然不在意皇帝宠幸谁，但既然不是己方阵营，命能不能在，日子过得好不好，就看他们自己够不够聪明，够不够懂事了。
不过，赵煜心中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眉峰微微向下一压——选秀之事，历来不是按照皇帝的心意执行的吗？怎么看高氏的意思，却是非要等到凤君的成人礼过后，皇帝才会开启大选？
要是想选，皇帝大可直接下旨就是，自然越快越好。赵煜不记得自己看过什么凤君成人后皇帝后宫才能进人的规矩。
“我成人是什么大日子？”赵煜揉了揉额角，皱眉问几个随侍的宫侍，“怎么我成人后，后宫就要大选了？” 或者说，才准许皇帝大选了？
他这么一发问，左右的奴婢都愣了愣，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闪烁其词道：“这……您成人，当然是件重要的大事啊……陛下，陛下也不一定等您成人后就会大选……”
身边杂人太多，赵煜见他们神色为难，便知道其中有什么蹊跷，略一点头，暂且不再追问。
只是敏锐地发觉几人的脸颊都羞赧地红了红，心中不免觉出几分异样。
等到了凤仪宫，几人进了内室，赵煜这才停下脚步，这时叫他们再答。几个宫侍没想到凤君还会再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已经白皙下来的脸庞又迅速涨红，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昭侠年纪最小，最不通人事，见另外两个哼哼唧唧半天都不肯回话，怕主人久等，自己率先出了头：“就是，您和陛下，不是都不通晓人事么……您入宫时还未成人，身体……不适宜……”
他成人，如何是和皇帝共同大喜的日子了？赵煜拧了一下眉，还要再问，但看着几人通红的脸色，忽然猛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骤然抬起了眼。
昭侠见主人没说话，还以为他还是不明白，索性话说都说了，就更仔细地说了出来：“就是您和陛下，不是都不通晓人事么……您入宫时还未成人，身体还不适宜……”
他渐渐也说不下去了。
赵煜也无需他再解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和皇帝都是未经人事的雏儿，只等着赵煜成人的那天，两人好洞房花烛，共赴巫山云雨么？
赵煜先前没仔细想过自己侍寝的事情，一是不愿意想，二是觉得皇帝实际上并不喜欢这具身体，自然也不会乐意和一个厌恶的人发生情.事。
即使皇帝为表恩宠特意摆驾凤仪宫，他也大可随便找个理由推拒了，这是让两个人都能松一口气的事。
只是他怎么想得到，这具身体和皇帝成婚至今都并未圆房，只等着赵煜成人的那天才好成事？
平常的侍寝也就算了，正式的新婚之夜，多少双眼睛盯着，赵煜就算有百般手段，如何使得出来？
赵煜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头又痛了起来，良久，咬牙切齿道：“你们，详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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